一会儿,留在帐里人微微叹口气,扯出塞在他嘴里的丝织物,给他喂了几口水,他大口喝下,觉得好受了些。
只听那人轻声说道:“你再强下去,必没有好结果。”
是落月的声音,昭华心里稍安,道:“换上你会怎么办?会背叛自己的国家,为敌国奉献才智……”
落月轻轻捂住他的嘴,道:“嘘,你还说,就是你说的敌国二字惹怒了皇上。还不闭嘴。”
昭华放低了声音,道:“难道不是敌国?”
“我劝过你,没有能力反抗时就不要反抗。”落月解开他的蒙眼布,低声说,“你可以暂时屈服,想法折衷一下,就算
你不肯出力献策,也得先接受下来,给皇上一个台阶下才是。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昭华冷笑:“从此以后我为敌国效力的事将传遍天下,凤逸,容乾,陈将军等人受尽苦楚,拒绝齐皇的高官厚禄,宁死
不事齐,只为效忠于我,想不到他们的主子倒先事奉敌人。我怎么对得起他们,怎么对得起我的国家和百姓,还怎么有
脸活在世上。”
“你受尽磨难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怎么可以放弃。”落月眼含怜悯瞧着他,“都走到这一步,你不屈服就会前功尽弃,
这是何苦?难道真要在这军营里遭千人压万人踩?”
“明白了。”昭华苦笑一下,“是我太倔强了,你放了我罢,我听话就是。”
他时时示弱屈服,表示自己已经认命,安份死心,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企图,好不容易让皇帝放下了戒心,现在若是拒
不从命,定会让他认为自己复国之心不死,自持身份顾及名声有所图谋,这样一来,以前种种都前功尽弃。
如今反抗一番,也该就此收手回转,若一味抵抗,处境堪忧。昭华思忖再三,屈服是唯一的路。
只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以为文康不会对他那么狠心,不会那么绝情,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下得了狠心这样逼他,
他难受得一颗心如同被碾过一般,不知道是因为最终还是被迫屈服而难受,还是因为文康的狠心绝情而难受。
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他的奴隶,他的战利品,他恣意妄为,掌握着他的生死大权,他的命令是圣旨,不能
反抗也无力反抗,而他根本就没有难过的权利,也没有委屈的资格,这一点他很早就看得很清,但是他仍然无法抑制自
己的情绪,难过、伤感如一团乱麻堵在胸口,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落月见他愿意屈服,给他解开绳子,一边说:“经过这番折磨,你也有了屈服的缘由,以后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现在暂
且答应下来,到时怎么做由你。你不想接受食邑,可以下令将那六百户赋税还给人家。”
绳子虽解开,昭华却仍是动弹不了,双臂滞痛麻木,腰象断了一般,躺在木床上一动不动。落月给他揉按四肢,疏松筋
脉,一边低声说道:“名声是身外之物,眼下保住自己不受伤害才是紧要的。”
昭华凄然一笑:“反正我的名声早就污了,也不怕再多个污点。麻烦大总管禀报皇上,说我想通了,屈服了,不敢逆皇
上的意思,请他放心。”
落月给他换上干净衣裳,扶他出了帐,坐上他专用的朱轮翠幛车,回到御苑向皇帝复命。
承光殿内,文康没有用晚膳,在殿内焦燥地走来走去,似在等什么,一脸阴沉,眉头紧皱,一见落月进来,也不发话,
只拿眼紧紧盯着他。
落月行过礼,微微一笑:“公子托奴才启奏,他想通了,不敢违逆皇上的旨意。”
文康听了眉头舒展,眸中又放出光彩,转瞬又恢复威严,语气恨恨地说:“不知好歹的东西,非要吃些苦头才会放聪明
些,早些顺从何必大家弄得难看。”
“叫他进来谢恩吗?”
“叫。”
落月出去,把昭华带了进来。
昭华一进殿就跪伏于地:“臣慕容昭华谢皇帝陛下恩典,愿为吾皇效犬马之劳,辅佐陛下成就千秋大业。”
“抬起头来。”文康掩饰着急切的目光,声音又威严又冰冷。
昭华依言抬起头,文康仔细观察着他,见他眼神冷漠,神情淡然,没有丝毫情绪,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以前他初入宫时,
那时他就用这副漠然来面对一切折磨凌虐。
“过来。”文康冷冷地下命令。
昭华顺从地依命过去跪在跟前,文康一把将他拉过来,拉到榻上坐下,轻抚他的脸庞,拧过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
“你早该听话才是,不要逼朕对你做不好的事。”
“是。”昭华温顺地答,“是臣太过愚昧,不知好歹,得了陛下恩宠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敢有自己的意愿,如今
知道厉害了,也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随着性子做事。”
“你怎么象换个人似的,变了许多。”文康疑惑地眼光盯在他脸上。
“是。”昭华淡淡一笑,嘴角扬起一抹凄楚的笑纹,“刀斧鞭杖加身,怎敢不屈服,吃这么多苦头,再拒绝陛下岂不是
自讨苦吃。在宫里要活下去,自然要顺从陛下的意思……”
“好了,别说了。”文康觉得头皮发麻,揽过他的腰,轻轻地吻他的唇,小心翼翼,带着犹豫。“朕一直在等你,一起
用晚膳。”
昭华面露难色。
“怎么了?”
“谢陛下恩典。”昭华小心斟酌用词,“臣觉得头晕恶心,想吐,恳请陛下恕罪,恩准臣休息一会儿。”
“随便你吧。”文康有些失望,下令:“来人,召御医过来。”
“不必麻烦了,陛下。”昭华还是小心翼翼,语气也很虚弱,透着疏离和冷漠。
文康气往上冲:“闭嘴,你既然答应要辅佐朕,身体坏了怎么可以。”
过一会儿,御医过来,为昭华把了脉,说是中了些暑热,又受了些不好的刺激,神思倦怠,胃纳不顺,三焦郁结。留了
两丸药,若不想吃也罢,净饿两日,喝些米汤调养即可。
文康看他精神不好,把他抱到西梢间御床上歇息,这西间的紫檀盘龙御床是他和昭华共卧的地方,任何妃嫔侍寝,都没
资格用这张床。
文康命人提水进来,亲自为他洗浴,小心地避过胸口被包扎的伤处,然后为他穿上丝衣,把他放到床上,盖上夹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