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可樊家的话,就说不准了。”
“……”
第十五章
马车停在了半坡上,谢启保持着赶车的姿势,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冷冷回道:“这点你放心,我谢启向来不偏帮任何一
家,樊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好像听见车里人笑了声,怎么听都有点讽刺的意思。
“秦敛。”他直呼了对方的名字,在荒山野岭的交界处胆子好像都出来似的,“不要再跟我绕那么多圈子了,想让我做
什么,你有事就直说,耗着没意思。”
好笑,如果他要投靠樊家他早就投靠了,还要等现在?
就算他现在对樊林迷的要死,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倒戈,他只认如今做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其他要怎么斗也无关他事,
独善其身虽不利升迁,可关键时刻还可护自己周全。
谢启将麻袋从马车里拉出来,又取出铲子,找好位置后就开始在岗上挖坑,铲下第一铲土。
“之承,辞官吧。”
谢启头也不回,连冷笑都免了,只是加大了手里的动作。
“凭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对秦敛的话不予任何理睬,摆在一边的灯笼被风吹翻了,里面的灯芯忽然被吹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有不远处点点萤火,似鬼火点闪。
难道就因为是丞相,所以就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管他的事?不说理由又不问因果,还真当他谢启和十年前一样,可以对
秦敛无条件信任敬慕?
“凭什么?”他一气之下,把铲子竖在松土里,因为看不见所以吼起来就特别的有底气,顺便把平日积郁的不满郁愤一
并都吼了出来,“秦敛,你凭什么现在来管我?我就是被人害死也不管你一点事!”
奇怪了,嘴里明明是可以说的底气十足的,可心里还是一点点虚软起来。
“你不适合这里。”
“笑话,你可以难道我就不行?”
混账,看低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是,我行,就你不行。”
就这样被故友远抛在后面,还要像弱者一样承受怜悯施舍,好笑,谁生来就才智过人谁天生就生龙为凤——凭什么秦敛
能大言不惭的让他离开他奋斗十余年的地方,不甘心,不甘心啊。
理智已经被愤怒完全替代,脸上浇铸多年的面具在今晚全部剥落的一干二净,秦敛就是一把尖锐的锥子,一点点将他的
颜面自尊全部击碎,直至面目全非,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秦敛根本就——
如果要面对现在的秦敛,还不如一直陌路下去,雾里看花着,好歹还能给他几分春风依旧笑的美好错觉。
所有不甘和痛苦顶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他指责不出秦敛的任何过错,因为对方太过公事公办的冷静态度,简
直就是在反衬他的冲动天真。
“凭什么啊,秦敛。”
风越刮越大,打在马车顶上发出吵人的声音。
“就凭你能过更好的生活。”
风停后,那不徐不疾的话又坚硬无比的话才低低从帘内传出。
谢启呆立原地,被秦敛太过肯定的语调给弄懵住了。
“太晚了,弄完就回去吧,明天早朝不能耽误。”
秦敛咳了几声,嗓子承受不住寒气似的哑了。
“之承?”可能是见没有回音,车里的人挑起帘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睁着的眼酸的已经没法合上了。
“再等等,快好了,你……你别出来,就在里面等我……”以这句匆匆做了结尾,谢启逃似的背过身去,紧紧抓着铁铲
把手,尽管催促着自己快点不能让府上的人担心,然而许久他都没法攒够力气动摇铲子半分。
马车驶回秦府后门时已经是天已泛白,这种时候恐怕离上朝也不过两个时辰了,谢启将马车停在后门对面的巷子里,一
边掀开帘子一边提醒:“到你府上了……”
那么崎岖的山路都可以睡着,真是能人也。
秦敛的头偏在他那件皮袄的毛领里,一向清俊带冷的脸现在毫无威胁性,眉目还是以前一样,额前散落的发也让人觉得
心软起来。
就算是被赶走的狗,在经过旧家时还是会忍不住动动鼻子,说到底那都是骨子里没法剔去的脾性在作怪。
马跑了半夜,如今乖巧的站立着,只偶尔动动蹄子,在曦光越过隔壁房檐后舒服的眨眨眼,谢启瞧着那马懒洋洋的样子
,就忍不住牵动唇角笑了笑。
这个时间的京城还是安静的,唯一清晰入耳的就是从低处跃起的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谢启痴迷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
致,不敢出半点声。
历来好梦最易醒,这是以前秦敛以身作则告诉他的。
“喂,到你府上了。”谢启恶声恶气的。
睫毛似乎有动,可还是没醒,头也越发埋进皮袄里了,他看着秦敛的睡颜,小声嘀咕道:“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首先是一声不响的跑来,然后就硬要跟他一路,明明就不是适合劳累的身体,现在这样一睡就什么都不管了,真是吃准
他会负责到底吗?
谢启跳下车,不能让仆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否则传出去就很麻烦了,刚走出巷口不久,就看到秦府后门的石梯上坐着一个
等待着的,背脊弯曲的身影。
“谢——谢少!”
脚却因为这个称呼而退后了一步。
“林伯。”
老人是秦敛的管家,从十多年前就一直呆在秦敛身边的忠仆。
啧,都是一些他不想见的人啊……
“我……我家少爷说,谢少您会把他送回来的,老奴就一直在这儿等。”
果然是吃准他的软肋了吧,谢启哼了一声。
“谢少,那……那进来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老人家,不要用这么期盼的眼神看他,你们秦府的门槛太高他脚短迈不进去。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把你们家少爷叫醒就好。”
秦敛一副熟睡到忘我的模样,老人苦恼的站在马车前,可怜巴巴的转头盯着他,求助道:“谢少……”
他暗暗捏紧拳头,果然秦敛那种一闭眼天塌下来也不知道的习惯还是这样坚固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