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传送器都有一瞬间的失重感。然而在固定的那个瞬间过后，西维奥发现脚下依旧没有实地。就在怀疑另一个传送器的位置时，他突然捕捉到两把极其细微的滋滋声，暗道不妙，腰用力一拧，在空中连转两个半身，而后稳稳落了地。但破空声绵延不绝，朝着他的方向紧逼而来——
“住手！”
这一声出来，滋滋声戛然而止。半蹲的西维奥抬起头，一声“维拉斯”还没出口，就先发现了展厅中的奇怪局势——
满地凌乱，显然刚刚酣战过一场。三个浑身漆黑的家伙正分踞展厅三个方向，每人都戴着一张看起来非常凶也非常重的黑铁面具。从身形判断，两男一女。他们用一柄尖端隐约闪着电光的长矛状武器，其中有两把正小幅度调转角度，从他的方向偏到另一边。
看起来这三个就是刚才先杀了海盗的家伙了……一边一个，对海盗一击致命，身手绝对出类拔萃。
另外，因为传送器固定在展厅顶部中央，所以他现在离被包围的海盗头子最近。换句话说，他也被杀伤力惊人的黑铁面具包围了，刚刚还差点被攻击。
西维奥很快做出了以上判断。无视其他，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胡狼面具背后——刚出声的维拉斯就在那里。
这三个是谁？他用刚刚恢复的精神连接问。
“新来的不是海盗，”维拉斯飞快地补充，又越过胡狼面具的肩膀对西维奥道：“等出去跟你说。”
后半句乍一听没头没尾，但稍微推理一下，就知道西维奥肯定先不出声地问了什么。两人关系昭然若揭，斯密茨冷笑了一声：“联邦总统也大驾光临，我可真是荣幸！”
听到“联邦总统”，三个面具人握着长矛的手更紧了些。西维奥捕捉到这个细节，再结合面具造型，还有他们明显护着维拉斯的行为，突然猜到了什么——
胡狼阿努比斯、飞羽玛特（Maat）、鳄鱼阿密特……
传说中帝国的死神部队——阿努比斯卫队——竟然真的存在？
“怎么？”斯密特眉梢一扬，语带嘲讽，“真正的罪魁祸首来了，你们不打算找他麻烦？还是说，因为这个罪魁祸首和你们太子殿下绑定了，你们就放过他了？在做出这种决定之前，你们最好想想荷鲁斯卫队的下场！”
这时候必须解释，荷鲁斯卫队就是驻守锡尔斯玛利亚皇宫的御前卫队。与它双生的阿努比斯卫队一直被认定为传说，则是因为没活人见过以守卫末日山谷为使命的他们——末日山谷，官方命名为芬-德尔山谷，又称帝王谷，是帝国历代皇帝陵墓的所在地。
听到荷鲁斯卫队，玛特和阿密特都不由自主地向他们的头领投去目光。而接收到这种目光的阿努比斯，黑铁面具下的双眼依旧死水般毫无波澜：“荷鲁斯与阿努比斯奉命守护帝国皇室，而你从未放弃过对殿下不利。”
“说得好像联邦不想对你们殿下不利似的。”斯密特又是一声冷哼，“不如你问问殿下，他当初被困在联邦安防部地底时是什么待遇？有没有比待在皮塔图斯更愉快？”
阿努比斯不再接话，微微侧头向后。“殿下，您……”他目光落下，扫过那头一直和维拉斯形影不离的白狮，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维拉斯心里早把斯密茨的嘴贱诅咒了百八十遍。虽然阿努比斯卫队效忠于皇室，但他之前没听说过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卫队会护着他，没错；但西维奥就难说了！这三个人中一个超S级哨兵两个逼近超S级哨兵，动起手来招招致命，他要怎么把西维奥摘出去？
“既然你提起，那我就不得不说了。”他开口，语气里带上了此时不应有的愉快，“都是关押，有什么区别？”
西维奥心一沉。这是事实，他没法辩驳。
察觉到身上压力转移，斯密茨显出得意之色。“我就说……”
“我还没说完呢。”维拉斯打断斯密茨，同时微微一笑，“如果一定要说区别——”他拖长音，不掩揶揄，“你刚已经说出来了，不是吗？”
……因为这个罪魁祸首和你们太子殿下绑定了，你们就放过他了？
回想起这句话，斯密茨脸色瞬青。
“我愿意和西维奥绑定，却不愿意和你绑定，这就是你要的区别。”维拉斯轻飘飘道，但效果与补刀没有差别。“难道你真以为，只要信息素相容度达标，我就愿意和某个哨兵绑定？”
这话致命至极，斯密茨脸色愈发难看，话语也愈发尖刻：“殿下，您的心胸竟如此宽广，连亡国之仇也可以付之一笑，实在令我佩服。”
维拉斯有的是理由继续反驳；但他注意到，现在形势逆转，斯密茨只是在用西维奥做挡箭牌拖延时间。所以他干脆地撤下精神屏障，让米拉格现身——
长尾山雀一出来就径直落在白狮头顶，舒舒服服地团着，似乎真打算在那里做窝了。而白狮死死地瞪着斯密茨，鬃毛半竖，这时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虽然维拉斯没忍住再次腹诽丢脸，但脸上笑盈盈：“不如让你的阴阳蝶出来看看？”
这是明目张胆的嘲笑，斯密茨的手在披风的遮掩下握成了拳。他刚一开始就放了信息素，然而维拉斯无动于衷；若这时候再放精神向导，不是明摆着自取其辱？“就算我和你的精神向导在这种情况下不能相互吸引，”他一字一句，似乎气得狠了，“也只能说明一点！”
“什么？”维拉斯从善如流。但在心里，他接到了西维奥的警告——你戳到他痛脚了；斯密茨马上就要动手，往后退！
维拉斯毫不犹豫地照办。在后退的同时，他催动早已张开的精神触，将消息投射到卫队三人的精神图景里——动手！
“你们的相容度比……”
砰！
哐！
砰砰！
轰！
没人听清斯密茨的回答。因为话刚起头，西维奥就暴起开枪，斯密茨应声而倒。在他之后，三条黑影迅疾地扑向中央，矛尖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可斯密茨却一反常理，迎着西维奥的枪口翻滚，在只剩几步距离时猛地甩开披风，几个挂在里头的小圆球立刻爆|炸了。
一时间白烟弥漫，咳嗽瞬起。匍匐在地的维拉斯闻到满鼻略熟悉的松木气息，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熟悉——
信息素炸|弹！斯密茨竟然仿造他的信息素做了信息素炸|弹！
要命，在场的人除了他全是哨兵，这么一来……
察觉到斯密茨已经借着白烟腾起的瞬间传送消失，维拉斯赶紧叫了一声：“西维奥？”如果他没料错，这玩意儿对西维奥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毕竟他们俩相容度百分百，而西维奥又没带面具！
西维奥没有反应。维拉斯大感不妙，一骨碌起身，朝着精神图景指示的方向走去。没几步他就发现，西维奥正仰躺在地，一手还搭在鼻前，双眼紧闭，轻微痉挛，面色肉眼可见地潮红起来。
其他三人刚被猛呛了一口，眼睛也被辣到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另外，他们全是哨兵，比维拉斯更清楚西维奥身上发生了什么。
“很典型的精神陷落症状。”玛特轻声道，同时看了一眼阿努比斯和维拉斯。“他离斯密茨太近了。”
没人接腔，因为事情可能并不这么简单。信息素炸|弹不是新鲜事，但模拟维拉斯做的就是了。自然，维拉斯的信息素相容度范围极广，斯密茨做这个也许是为了最大面积地打击其他哨兵；然而，考虑到西维奥与他们太子殿下确实有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殿下，请和我们一起回帝国。”阿努比斯不期然地跪了下来。
见他如此，玛特和阿密特急忙照办。“恳请殿下启程回国！”
维拉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帝国他当然要回，无论如何都要回；但是，他能把西维奥这么丢下？
仿佛读出他的犹豫，阿努比斯继续劝说：“总统阁下在联邦必然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医护队肯定很快就会到。另外，若我们不趁这个时机走，恐怕就再也走不了。”
这话的意思无疑是西维奥绝不会让维拉斯离开联邦，玛特和阿密特深以为然。他们本以为维拉斯死在海盗手里，这才想复仇；但现在维拉斯还活着，最重要的事情就变成了保证太子的安全。“殿下，星际飞船早已就位，请您和我们一道走吧！”
虽然维拉斯认为西维奥是个言出有信的人，但阿努比斯卫队为他潜入联邦，他必须让他们离开，全须全尾的那种。“飞船在哪里？”
玛特立刻报了个小港口的名字。维拉斯点点头，“你们先去。”他见他们似乎又有话说，抢在前面截了下来：“我还要叫几个人。另外，你们能不能去联邦情报部一趟，帮我把专用中和剂拿出来？”
阿努比斯本来确实有论点要阐述，像是帝国和联邦的紧张关系以及他们誓死效忠帝国皇室的决心。但听到专用中和剂，他立刻被说服了。“我们一定不辱使命。”他点头，“我们还会将传送口外的敌人全数引开，您放心。”
三人一走，维拉斯就在西维奥身边跪下了。他注视着那张汗越出越急的脸，俯身下去，让两人额头紧紧相贴——
精神疏导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一分钟，西维奥的不良反应就都退了下去，看起来更像安静地睡着了。
维拉斯松了口气。他直起身，见长尾山雀正小心翼翼地蹭西维奥的鬓发，不由失笑。“别浪费功夫了，奥斯瓦尔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雪团子朝他不满地啾了一声，依旧不肯走。
精神向导如此不给面子还是第一回 ，维拉斯吃惊了下，然后全数变作无奈。西维奥是黑暗哨兵，理论上并不会遭遇精神陷落；可现在这事儿发生了，不能不说是那个连接的影响。直接点说，他的存在给西维奥制造了弱点。
人总是会死，心总是会碎。
感情用事是失败者的生理缺陷，爱是一种危险的不利因素。
想到这里，维拉斯又低下头，凝视那张英俊的脸。上头依旧汗涔涔，他动手抚去滴落的水珠，不由自主地在对方唇上烙下一个轻吻。“不管以后如何，谢谢你今天能来。”他轻声道，又定定地看了那紧闭着的眼睑几秒，果断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