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在雨声中,门口响起了一直在等的敲门声。
“奉轩?快进来!”闻重急忙起身。
刘奉轩摘下斗笠,脱下蓑衣,“闻大人,有消息!”
“你快坐下,”闻重倒了杯热茶给他,“你无恙就好,今夜雨下的厉害。”
刘奉轩也不顾烫嘴,一口喝进去,便连忙道:“其他地方的百姓已经转移到安全地方,刚刚和那个曹村也联系上了,他
们那儿唯一出山的路也被淹了。”
“我记得曹村三面环山,唯一的路经过河边,这么说这村子岂不是成了座孤岛?”闻重焦虑的说。
“闻大人原来知道这村子,正是如此啊,我打算明早派船去把村民载出来。”刘奉轩道。
“奉轩……”
“闻大人,您怎么了?”
“这几年,曹村一段的河堤,有修缮过么?”闻重面色苍白。
“这、我任上是没有修过,之前有无修缮得问曹村的里正,不过这曹村是个山村,不富裕……”
“十多年前曹村的河堤结构便不稳。如果依旧如此,恐怕河要从曹村决堤。”闻重道,雨声让他的声音显得飘渺。
“曹村有三十户人家,上百口人哪!”刘奉轩惊叫。
“而且三面环山,连日大雨恐怕会冲垮山石,到时三面泥石流俱下……”
“闻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刘奉轩被闻重的话吓得跳起,“我们现在就去救人吧!”
“现在大雨如注,漆黑一片,船如何行得?待天明再去。”闻重苦笑道。
翌日一早,闻重收拾一番,与刘奉轩带二十只小船沿水路去曹村。
整条路都被淹了,一行人驶于滔滔怒吼的大河旁。
雨比昨日小些,一行人的衣服却依旧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闻重自上游来一路望着,问刘奉轩:“这附近便只有曹村一处
村民未疏散了?”
“正是,这曹村是个穷僻山村,方圆数里都无人烟。”刘奉轩回道。
船行数里果然见着一片山,山脚下隐约露出些房舍的棚顶。待船近了,才发现但凡高出水面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有些人
半个身子都落在水中。
刘奉轩立刻指示船队向人群处划去。
闻重他们坐的船大些,刘奉轩跳上另一只船,“闻大人在此等候,我去载前面的村民。”他言罢向村里划去。
闻重坐在船中,遥遥注视曹村的河堤。他收起目光,仰首望向群峰。仲夏的山,只有星点的苍绿色,随处可见光秃秃的
土石。山木可以固土,却被肆意砍伐。十多年前这里的山要青翠的多。闻重犹记得。他在这里生活到了五岁。他与他娘
住在半山腰,每次他娘下山到村子借米借面,回来都一身污秽。未婚先孕的女子,在村民眼中是不容于世的孽障。她娘
是孽障,他自然也是。后来一场洪水,他娘过世,他痴迷于水道的爹为勘测这次洪水而来,父子相见,从此闻重随其父
浪迹于江河湖泊。
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了。闻重犹似出神,大雨打在他的脸上,衣服上,他蓦然睁眼。
“赵大人,张大人。”他唤同船两名官吏。
“闻大人有何吩咐?”张领兵问。
“传令上游澶渊处官兵,决堤。”闻重说。
“什么!?”两人皆大惊失色,“您说决堤?那大水不就把上游淹了?”
“上游百姓已转移,只有万顷农田。”闻重道。
“若不决澶渊,曹村的堤必毁。”闻重望着瓢泼大雨中孤零零的村落道。
两个官吏知晓了闻重之意,上了另一只返还上游的船。
载满人的船一只只的离开,闻重令船夫划进去。忽地只听一声巨响,苍空一个青色的闪电,犹如撕开了挡雨的屏障,大
雨倾盆而下。
勉强站在屋顶的村民中发出惊叫,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声。闻重接下了十余个村民,返还几里之外的高地处。闻重送村民
上岸,再往回走。一路上尽是往来船只。闻重的船到了曹村,正碰上刘奉轩的船往外走,几只小船在狂风中摇摆不止。
“澶渊决堤了,闻大人!”刘奉轩在雨幕中冲闻重大声喊。
“我知道。”闻重点头。
刘奉轩听不清闻重的话,他又喊道:“我这是最后一批了,没人了!村里没人了!”
闻重再次点点头。却突闻刘奉轩船上一白发老者大声道:“还有一个人没上船!”
“里正,大家都上船了!”又有村民道。
“曹三家闺女还在山上!半山腰那个草房子里!”白发老者遥遥指道。闻重循看去,正是当年他与母亲的住处。
“里正,那不要脸的娘们救她做甚!”一村民道。
“一人两命啊!”里正道。
“我去接她。”闻重说。
“大人,山上往下流泥汤子和石头呢,这山近不得啊!”这时划船的老汉劝阻。
“老丈,你先上刘大人的船,泥石流危险,我不想让你赔了性命。”闻重说。
“闻大人,您不要自己去,我再找船!”刘奉轩急忙拦道。
“来不及了,再等下去草屋怕被泥石流埋了,”闻重送上了船夫,自己弄棹,“而且,这个人,我想自己去救。”最后
那句,他轻轻地说。
闻重弄棹向山脚下划去。雷电咆哮,巨浪翻滚。
这时水几乎已没到了半山腰,闻重将船栓在水边露出的树干上,下了船沿山路向上爬。雨水将土路搅成了烂泥,脚下不
住打滑,时有陷足。
闻重望见前面的草屋,他拽着道旁野木荒草正欲登上一步,突然一声轰天巨响,他用力眨眨模糊的眼睛,见几丈远的树
木皆被冲的东倒西歪,刚刚正是一股泥石飞流直下。闻复位了神不再停留,加紧步子向草屋走去。
“有人在吗?”闻重用力扣柴门,随后推门而入。
屋里的雨也不比屋外小,豆灯一盏,映照着草席上躺着的妇人的脸。妇人的身材瘦小,只有腹部高高隆起,显得分外乍
眼。
闻重走过去,立于妇人身边,他看到满席都是血水。
妇人嘴唇惨白,她此时勉强睁了睁眼,“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