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耳朵,死扒着人家脑袋,誓要撕扯下来方才解恨。
“老子想你?老子心思?老子想抽你筋、扒你的骨!”
可怜巨犬浑身的刚皮铁骨,耳朵到底是个弱处,被擒住下了死口,怎生不疼?呜呜悲鸣一声,却不敢甩头,单怕把个小
猫儿摔了出去,伤到怎好?疼的紧了,夹起尾巴伏在地上,下颌紧紧贴地,喉中兀自哀呜不断,也不肯缩一缩、避一避
。
二爷思想起过往来,说不定打从头一夜而后,那颗狗头里头一直是这般作想,他那狗眼当中一直把他作了女人——母猫
,便恨得牙根痒痒,非但不肯轻易松口,愈发磨得起劲儿。
神獒没了绰处,只好搬出他父亲哄母亲的那一套来,低呜道:“疼、疼疼……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贤妻、好心肝且饶
了我一回罢……”言罢,伸出舌头去舔眼前飘来荡去的猫尾巴。
二爷气得白眼直翻,也不管是猫是狗了,举拳相向——倘若还是个人,一拳头下来,不疼,至少也晓得是发火生气,叵
耐他如今一只猫子,哪里有拳头可用?一只又棉又软的猫爪子,照着狗头连拍了许多下——你便是再拍了许多下,毛也
拍不掉一根的。
既然不再咬他,又这般“深情”地“抚摸”,必定是消了火气了。神獒喜乐得冒出鼻涕泡了。暗道我的雌儿恁般爱我,
一刻也离我不得,果真惹犬怜爱。便是耍起威风来,也别有一种风情。如此美好,可喜不曾错过。或该早日带他回族中
去,真真要羡煞别个。
想起家乡来,再没个完了。漠北的草原,没个头、亦没有尾。撒开四肢奔跑,几日几夜,也到不得边际。更没驱之不散
的尸臭、苦涩刺鼻的火药气味。当初只觉乏味,如今有了雌儿相伴,就教迫不及待起来。
大嘴一张,叼起了黑猫起身便走。有那早起的百姓,眼前俄而一花,尚不及看得清楚,早走的远了。揉一揉眼睛,自道
是白日发梦,睡不醒了。
那条空巷中,只有个生死不明大肥耗子。方才神獒伏下,趴在地上任凭二爷拿捏,这倒霉的老鼠正在发呆,被压个正着
。索性犬腹柔软,只是挤压的背过气去,如今昏迷在地。倘若老天开眼,没教人瞧见,倒也罢了,起身走了便是。若是
走了背字儿,这一条小命,不丧在二爷口中,也要交代在棍棒之下了。
按下它是死是活暂且不提,单说神獒的去向。
灵州城地处江南,景色秀丽,古韵熏染,向来是文人骚客流连的所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诸多名胜而闻名于世,城内赏玩
游耍的景致颇多,其中最有来历的,要数“塔见”奇观。据说几百年前,灵州城曾有座“塔王”,每隔十二年,就有无
数古塔前来“拜见”,其身影映在云雾当中,似真似幻,此乃一绝。
近年来朝廷昏聩,任用无能,人民不堪重负欺压,四起反抗,兵祸征战连年不休。灵州地交通要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
之地。几经烽火洗礼,这一方桃园早已沾染尘埃,满目疮痍,再不复当年繁华。
当初神獒出了家园,独自下到江南,打的是水源丰沛、吃食不缺的主意,哪里晓得是如此境况。后被狗群拖住了脚步,
一时不能够离开,落得个吃死人食腐肉的下场。业因此才得遇见二爷,可算是因祸得福。
灵州城南门外数里,乃是鸟不拉屎的一片荒葬岭,有座山。你道是山,却不十分高大,因其形状酷似个大乌龟趴伏,当
地百姓称之为“龟山”,本也是个鸟语花香、古木参天、山水相依的好去处,叵耐教战火烧成了座枯山,如今飞鸟不过
、禽兽不住,再无人迹。
神獒叼了黑猫,一路来到枯山脚下。放眼望去,当真是满目凄凉。遥遥有些烟灰飞散,笔直一条,直通天际,更添狼籍
。
那神獒也不停顿一停顿,就此三窜两跳来到了山顶。轻轻将他放下,把一条长舌头来顺那凌乱的黑毛,倒是力度适中、
温柔有加。
奈何二爷根本不吃这一套,被叼着一路行来,几次晕晕欲吐,险险忍住,一口浊气闷在胸口,甫一落地,稍作平复,一
翻身仰躺在地,四爪并用,照着神獒脸面又踢又蹬,端地是个“不破你相绝不罢休”的架势。
那猫爪子翻瓦上墙、撕鼠破鱼好用,奈何得了神獒的一身浑厚皮毛?眼见他不疼不痒,舔得愈发起劲儿,二爷怒极冲冠
,张嘴便咬,正叨在神獒的嘴巴子上头。这一口下去,饶是金子银子也要咬出个坑洞来,况乎血肉?疼的狗子啊呜一缩
脖,抽身后退,急忙使狗爪子上去糊掳。
二爷见状,也知咬得狠了,不由得有些歉意。兀自不肯低头,口中强装横道:“猛虎不发威,当我好欺的么?教你得寸
进尺,自讨的活该。”
神獒却不计较,好了伤疤忘了疼,依旧粘凑过来,道“你看,”
二爷依言向山下望去,霍!好壮阔的一片景色!那龟山之下便是一道极深的峡谷,弯弯曲曲,两边见不到头。山石嶙峋
、枯木横生,更有伶仃的杂草打从石缝当中钻出,随风招摇。自古道是景色怡人,立于众景色之上,二爷只觉平地里生
出一股子豪气,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我家乡在漠北,比之这一方更加富饶壮美。回到家中,我捕了牛羊与你,肉嫩汁丰,四季不缺。饱时即在草原兜走,
暖风和煦、草软土松——”
二爷对他言语中的诸多美好,倒无甚稀奇。唯见他一副沉溺的模样,不禁也沾染了些思乡的情绪。又不知家中亲人可否
都还安好,自己这一走,归得去归不去尚未可知。父母双亲老年丧子,却要如何是好?生养之恩尚不及报答万一,栽培
之情更再没法子偿还。如此这般一走了之,二老大半生的心血,也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想到此,鼻尖一酸,眼前一片模糊。耳际神獒径自喋喋不休,把他家乡一一描述来,语气十分自豪骄傲,自然掺杂了许
些怀念想念。难得不愿打断他,任其说个痛快,独自吞下一腔苦水,不时就湿了两撮儿黑毛。
你说我听,龟山上一大一小两只身影,倒有些相依相偎的味道。把那凄凉的景色,平添一丝温情。
常言道,好景不长、良辰苦短,愈是顺心如意的时节,就离那沟沟坎坎不远了。
这两只正“你侬我侬”,忽闻一声狗吠远远传来,其声势壮大不可言,在山谷中盘旋而上,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