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还莺记得,那一天,苏家大哥刻了一枚红艳艳的章,章上大伯花了大价钱请人给他起的表字,叫做恒源,二哥也有,
二哥的字,叫做逢久,只有他没有。如今想起,恒源,逢久,恶俗的要命,罔当年还因为嫉妒搭上了许多泪水。
苏还莺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喜欢回忆往事,小的时候那些不堪入目的点点滴滴,现在都一起用涌了心头,却没有那种想
象中伤疤被撕开的痛楚,只是对于韶华流逝的一点慨叹,不见凄楚,无关风月。
就是这样,所谓人是物非,所谓物是人非。
欲语泪先流。
短短不足月的光景,苏还莺竟然两次落泪。这让他自己都有点诧异。然而那种咸涩的液体从眼眶中止不住涌动,泪水滑
过脸庞,温度灼伤了一颗八面玲珑的心。
恭帝,到底度对于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苏还莺说不清楚,他只是知道,恭帝是个看上去很舒服的人,也许这样说有
点自私,但是苏还莺心中的恭帝着实是这样一种存在。这种情愫,与君臣,过之,与情人,不及。
这就是苏还莺心中的恭帝。
然而当苏还莺听到恭帝说他喜欢自己时,又有一点莫名的欢喜。没有由头感情涌上心头,有点乱,有点不甘。
苏还莺之于恭帝,到底是什么?
而恭帝之于苏还莺,又是什么?
恭帝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告诉苏还莺。他想说,当他第一次见到苏还莺的时候着实是惊艳于他的胆识与才华,而日子久
了,自己竟然厌烦了苏还莺这种才华。恭帝有的时候想,要是苏还莺不是这样的聪慧,也许会更好一些吧。那样的话,
自己的心意不会被他那一双犀锐的丹凤眼觉察,自己就可以更加有利的面对与苏还莺这场感情戏。但是,话又说回来,
倘若苏还莺真的着实泛泛之辈,那么没有第一次的惊艳,又怎么会对那样一个人动心?
所以说,人,当真矛盾。
其实苏还莺第一次见到恭帝的时候,又何尝不感到惊艳。那样狼狈的场景,恭帝竟然能够如斯淡定的面对。这样一份从
容留在苏还莺的头脑里,挥之不去。以至于在那之后的很久,苏还莺都经常想起恭帝的初见。
然而,他终是没有想过把恭帝当做情人的。与其说他对于恭帝那超出臣子感情的部分是爱慕,倒不如说这是一种敬佩,
只不过程度更像是一个年少的儿子对于饱经沧桑的父亲而已。
就这样想着,两颗剔透玲珑之至的心一夜未落,两人,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苏公子风流依旧:“山中兄,今日去山中采药如何?”
“那我是不是还要带上足够的赎身银子?”
笑得猖狂,笑得疏狂,笑得仿若无事,风轻云淡。
第十章:步步为营
恭帝早上看到苏还莺没事人一样的走出来的时候,吃了一惊。
然而这种惊讶只持续了一瞬。
他想起了苏还莺才被封为文宰的时候,苏家人曾经一脸卑恭的找过他,对他说:“还莺啊,你也知道,大伯这么多年不
容易啊……”
“所以您是要我当做以前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是吧?那好,我就答应您我什么都不记得。”
彼时苏还莺的直白让苏家大伯惭愧,让恭帝瞠目。然而苏还莺竟然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过一样,兄友弟恭,该有的礼
节一点不差,直到苏家大伯再也挂不住面子,另觅良宅,一家子搬了出去。苏还莺愣是没说一个“不”字。
大概,今天,苏还莺也就是对待他大伯那样的心境,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恭帝如是想。
想的时候,心痛如绞。
“那我是不是还要带上足够的赎身银子?”
心痛的时候,这句话,已经飘然而出。就好像是那天在恍惚间,一句“喜欢”就应经飘到苏还莺的耳朵里一样。
身不由己。
苏还莺是耍手段的好手,想必是没有人敢质疑,毕竟小小年纪就知道欺瞒自家大伯,怎么样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虚与
委蛇,当人一面,背人一面什么的自然是他的强项。有的时候,连陶九雁都会说,苏还莺,你当真还是那个苏还莺么?
然后看着苏还莺眼底的陌生,犹自心痛。
恭帝就不能说是会耍手段的人了。毕竟人家自小在宫中长大,根正苗红的嫡长子,小小就被立为了太子,锦衣玉食,一
呼百应。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天资聪慧,自家老子还是个难得一见圣明君王,而且是难得一见的长寿。传说中那些围在红
墙里的勾心斗角,在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良好的验证。
所以说他那天晚上对于苏还莺的表白,就是一种再浮云不过的行为。苏还莺早早洞察了他的心意却默而不语,说明苏还
莺对于恭帝之间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可恭帝偏偏要挑开那一层窗户纸,那苏还莺还能给他好颜色?自然是不能的了。
那以苏还莺的个性来,对于恭帝会是什么样呢?
若说他对于恭帝没有一点感情,那必然是撂挑子翻脸不认人,尽管恭帝是九五之尊,可是苏还莺有怎么是在意这样身份
浮云的人呢?大不了一死了之,此人的思想偏激的要命。
但最棘手的是苏还莺对于恭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情的。且不说这感情出自于什么样的心理,但是苏还莺还真就是下不
去一个狠手,直接翻脸。那么,苏还莺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装。
其实这对于苏还莺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恭帝那天早上想到了千万中结果却独独没有想到苏还莺会那样风淡云
轻地说一句“山中兄,今日去山中采药如何?”
不是一般人的欲擒故纵,他,是真不在乎。
所以,看着苏还莺,恭帝心痛欲绝还要强自欢喜。
其实苏还莺又何尝好受?
老实说,苏还莺是真不想和恭帝发生什么矛盾,甚至一向看东西看得精明剔透的他觉得,从前那种暧昧的关系挺好,他
不想破坏,也不希望别人破坏,哪怕是恭帝。
于是恭帝区区十五天的南巡,憔悴了龙颜,也憔悴了一向意气风发的苏还莺。等到恭帝回京,苏还莺回了苏州城时,竟
然有了点弱不胜衣的感觉。
“苏相这一回,当真是称得上楚楚可怜了呢。”
陶九雁毫不避讳的嘲讽一下子说得苏还莺炸毛,指着陶九雁的鼻子就骂:“你这张嘴里还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怎么?苏相要象牙?这批的货里还真是有象牙,用不用我送给你一对?放心的,我不会说是你索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