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臣母亲早亡,父亲是宋家的管家。管家,是个二十四小时献身于主人的职业,一年三百六五天年中无休。记忆中,
父亲很少陪伴自己,而是把一腔热心都放在了宋家那位体弱多病的主人身上。别人家那种父慈子孝的场面,在他的人生
历程中似乎是不存在的。
从小到大,他很少得到别人的关心。父亲自是忙不过来。加上李肖臣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好相处,和什么人都能打
成一片,骨子里其实孤傲得很。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大概只有宋琉了。可那家伙除了跟他斗嘴、就是把他骗来玩
,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假的。跟他相处,心眼少长一个都不行,有趣虽有趣,但是累得很。
像是现在这样,可以放下所有戒备和考量,安安心心坐在一边让人照顾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从来都是自己在照顾他们吧。
李肖臣苦笑着摇了摇头。
摇头的时候他鼓起勇气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到底刚才那一幕被多少人目击。
目光环顾了一圈之后,刚才那点小小的感动一下子消失殆尽——深更半夜的偏僻地段医院,除了他们三个,鬼影都没一
只!
祁云月那家伙,说起谎来居然比宋琉还要面不改色。
李肖臣握紧了拳头,打算等祁云月过来的时候兜头就是一拳。
想了想,脸是他吃饭家伙之一,那就改打肚子好了。
又想了想,今天自己状态不好,那一拳必定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嗯,那就先存着吧,日后慢慢算。
不远处的化验窗口,年轻的小护士使劲偷看眼前的帅哥——“荒草”乐队的祁云月呀,居然可以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要
不要问他要个签名呢?反正现在也没病人,要不要要求合影呢?
正在挣扎着的时候,护士小姐看到祁云月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第四章:医院(下)
“老板早。”
“早。”
“老板早,好些了吗?”
“早,已经没事了。”
“李先生早。”
“早啊,小曹。”
“Good morning, Sean.”
“Good morning.”
……
挂了一夜点滴,又强行“被”放假一天的李肖臣,这天一大早,神采飞扬地走进Glaze Project楼层,笑着同每个见到
的人打招呼。
潇洒的身影过处,同事们聚在背后小声议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早上班?”
“怎么不撒起床气?怎么不骂人?”
“是我幻听还是老板吃错药?我好像听见他在哼歌……@_@”
正说着,刚走进办公室的李肖臣又打开了门,探出脑袋朝外面望了望。
所有人噤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李肖臣嘻嘻一笑:“Kitty,帮我倒杯咖啡进来,加奶加糖。”说完又缩了回去。
众人如释重负地叹气,又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人是李肖臣吗?”
“不太像。”
“他不是只喝清咖的吗?”
“中邪了吧?”
“有人冒充的吧?”
“中五百万了吧?”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点头——一定是中五百万了,否则他们那个以“横眉冷对众属下”著称的李肖臣总经理,是绝对不
可能在上午十点之前出现在公司,更不可能一到公司就笑容可掬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大家似乎很满意,说着“要他请客”、“加薪”之类的调侃,各自做事。
李肖臣今天心情很好。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其实,他昨天的心情很差。
——这件事没人知道。
事情要从前天晚上讲起。
李肖臣在医院挂了一夜的点滴,祁云月不肯走,朱小萌也不肯走。不同的是,朱小萌躺在隔壁的躺椅上裹着祁云月的外
套呼呼大睡,而祁云月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祁云月不合眼,李肖臣就睡不着。被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旁边盯着,让他觉得压力很大,明明是物理上没有重力的视线
,落到身上仿佛有了千钧之力。
他也试过闭起眼睛假寐,可是身体怎么摆怎么不舒坦,脑袋不知道该往哪边扭,总觉得祁云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针
芒般的刺痛,很微弱,但是很坚决。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和宋琉一起上学。老师大概觉得把两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排在一起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于是从小
学上到初二宋琉出国,他们几乎都是同桌。宋琉上课老是走神,不爱听讲,而自己那个时候是全校出名的优等生。他在
那里坐得笔挺,认认真真抄笔记的时候,宋琉就百无聊赖地拿活动铅笔戳他的手背。他要写字,躲不掉,手缩一缩,字
就写歪了。他朝宋琉瞪眼,宋琉无辜地眨眨眼之后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他看到宋琉笑得满眼流光溢彩的时候,就气
不起来了,只好在心里无奈地叹息——老天怎么会造出这样的妖孽来。
那种感觉和现在是一样的,笔芯戳在手背上,微痛,无可回避。
很想生气,却又仿佛使不上力。
李肖臣假寐了一会儿,始终觉得难受,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睛吼:“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再看把你眼睛挖
出来!”
定睛去看的时候发现祁云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点滴室提供的免费报纸,刚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的样子。
“你没睡着啊?”祁云月沉静地问。
李肖臣的嘴张成“口”字型,他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呆透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哼”了一声扭过脸继续假寐
。
闭眼前的一刹那,好像看到祁云月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他心里忽然抖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
来,很轻,却很快,他来不及接住,掉到地上,再去寻,却没了痕迹,什么都没有捉到。
祁云月手里端着报纸,努力将目光锁定在那些政治财经新闻里。一个个方块中文字,每一个都看得懂,可连在一起之后
,在他脑海里无法组成连贯的句子,找不到含义。
他脑子里一直重复着李肖臣刚才的样子——脸红到脖子根,用力瞌起眼睑,长睫毛却在那里抖个不停。他听到李肖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