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作为妖界至宝,它本身就是个招引妖物的麻烦物件。一意孤行用麒麟玉聚集魂魄,他根本没有想过,只是人类的纪
青玄如何承受得起。
那是在个小道观,也亏得是在道观,不然恐怕那孩子会死得更早。
他记得他漠然看他的眼神,记得他跟他开口说的唯一一句话是妖物,让开。
也记得一年后道长摇头这里早护不住他,以及被描述出低等妖精蜂拥而上争抢撕扯他身体的画面,道长放下茶碗望向后
院,说真是可怜,尸体都找不全。
碧婉凑在耳边尖锐的嘲笑,他一度被逼得濒临崩溃。
不,只要比任何妖物更先找到他就可以了,要快,快一点,再快一点。
看过杨柳依依江岸烟雨,牵菩提,断肠离。或是孤漠十里白骨埋地,风依稀,无人祭。
听杜鹃血啼,亦是在说魂兮归去,魂兮归去。
人世的时间在漫无止境地寻找中缓慢流逝。生生死死,他人的轮回旁观不知多少次,自己还揣着最后点希望,数着年岁
月日。
睁眼醒来望见的总是不同地方的天空,血红的夕阳或是静谧的月夜,他唯有想着那个人可能还在哪个地方抬头仰望同样
的景象,才有力气继续下去。
老道长从之前离开川山就再未见过,冥也只当不认识这么个人,明明那时候一起笑笑闹闹的样子还那么清晰。不止一次
脑中一闪而过的问题是是否后悔,却每每不敢继续回忆。只有逼迫自己不要回头往前看,这路,才走得下去。
余县郊边的小县城,他以为自己就快成功了。
然而那个雨夜赶到后山看到的,是几只小妖分食吴山内脏的场面。
晚来一步,一步而已,血顺着沟壑流淌下来,内脏肉块被扔得到处都是,吴山那张和纪青玄相似的脸上僵直的最后一个
表情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杀意简直是同疯狂一同炸裂开的,他从未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对待过同类,猫妖的指甲撕扯着那些妖物的血肉,生生扯断
骨头连带皮带肉,粘稠的触感,冲鼻的腥气,令人作呕。
浑身都沾上鲜红,这样大的雨都冲刷不掉,猫妖看着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木然地想,不如下一世,由我来杀你,
至少不会再那么痛苦。
再之后,猫妖留在了安阳史书院,负责记录天下奇谈怪闻,更借此机会继续四处找寻纪青玄下落。
然后一年前的初春,在一场吵吵闹闹的寿宴上,他终于遇到了他。
麒麟玉已经不知被哪位高人封了气息,再没有妖物相扰,楚少爷无知无觉笑出一口好牙,桃花眼亮得简直叫人以为情深
几许,他摇着扇子缓缓道
「这位兄台,一个人岂不无趣得紧?」
后面的故事,就都知道了。
守着玲玲的白毛怪消失了的时候,猫妖说至少还有一个想起的可能,也挺好。
还曾经非拉着自己给碧婉烧纸钱,然后怨恨了两百年的蛇妖也终于放弃,终于甘心。
即便自己始终无法认同妖类的生存方式,猫妖从未多言,只转过头去,也罢,本身亦与你无关。
他背上永不示人纵横交错的伤痕,以及,比之以前不知弱了多少的灵力。
还有那时候明明是和猫妖一同进入窥心的法阵,却只出现了关于猫妖的幻境……
事到如今,楚穆终于知道了原因——无心,所以占不破。
猫妖一早就知道,楚穆比之纪青玄,少的不仅是一段记忆。
苏依依也好,圣晓月也罢,他都只在旁边安静看着,不迎合也不反抗。永远都是站在几步外的距离,触手却不可及。
直到余县的那天,大雨下得稀里哗啦,猫妖蹲在地上笑得流泪,然后抬头说好,可别又忘了。是需要多大勇气才敢再相
信一次,遍体鳞伤过后最后再信一次。
然而。
他同两百年前一样举剑刺了过去,说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镶嵌玉石的地方痛得要死,他闭着眼躺在地板上,即使浑身打颤仍努力去够温热胸口里的那块冰冷的石块。扔了匕首,
五指探进血淋淋的内里,然后握住。
这感觉真是要命,他想,然后猛力把它扯了出来。
其实最开始轮回的五十年,纪青玄是记得猫妖的。那几世的早夭也并非全是因为妖物。每次到了记事的年纪,大段大段
莫名的记忆和过于强烈的情感就会蜂拥上来,只是这些都是跟冥玉相抵触的东西,二者无法共存而已,手心是微凉坚硬
的触感,在挖出它的那一刹那,身体痛得几乎痉挛然而这些都没有揭开记忆封印,重新正视那些被埋葬了两百年的爱恨
更让人疯狂它们瞬间席卷而来不给人任何喘息机会,铺天盖地,几欲灭顶。
他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君璃,君璃。
暗红的玉石这就裂开条口子,“啪”一声轻响,碎在掌心。
第七十八章
正月初五那天,大雪终于完全停了,就连屋檐上的冰柱子也在慢慢融化。地面积雪已经很厚,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得脏
兮兮,摆在地上就难看得很。
王妈一边念着今年这天真怪,一边收拾着雪后狼藉。
一墙之隔外面早市照例热闹得不像话,卖包子卖大碗面吆喝声这边都听得见。晨光在琉璃瓦沿边挂了个角,柔柔铺进楚
家大院。照在窗外挂着的冰冷棱上面,折射出的光一晃一晃就有些耀眼。
雪停过后的安阳,温暖如昔,闹腾如昔。十里繁华间,佳人顾盼掩,待百花争艳春雨如烟,醉笑归来燕。
这些,都和圣氏经历过的无数个正月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少爷!」
玲玲刚跨进后院,看到自家少爷大冬天就穿个单衣杵在窗子边发愣,好看的柳眉就拧成一团
「哎哎三少爷呐,才病好呢您能不能让玲玲省省心?」
捡了件皮袄子给他披上,又重新去端了杯热茶过来,这才想起正事儿
「老爷让你过去呐,少爷。」
楚穆一惊茶差点泼出来,老爷子这才洗刷了冤情被放出来怎就那么精神,莫不是又要训话?
老爷子却难得心平气和,坐在书房最里面翻账目,怀里还抱了个暖手壶,看到楚少在门口酝酿情绪酝酿半天就是跨不进
来,只得咳嗽一声
「傻着干啥,还不进来。」
说起来楚老爷子纵横商场那么多年,把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铺做成今天的安阳第一,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初不过同大多父
母一样,盼个儿女出息,光宗耀祖。
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两眼一眨就算好几筹烂帐,发妻走得早,他独自奔走操劳,已过知命之年,以为什么都看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