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高灯火,岸光东绪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在视线对上透雨失神的双眸时,岸光东绪赫然惊觉──
「你看不见?」
原来这人是个瞎子啊!怪不得对于天色变化完全没感觉。
「是啊。」透雨没太大反应,只是随口响应,接着又蹲回地上,摸着一个个的碎铁石。
「那你怎么找得到东西?」在岸光东绪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找东西,不一定得用眼睛的。」说着,透雨捡了两个小石子便往岸光东绪丢去。
岸光东绪反射性地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两颗黑压压的小石块。
「这是……」
「这两颗石头你分得出差别吗?」
透雨丢给岸光东绪的石子,一个是质地较差的普通铁石,一个是能冶炼铸刀的玉钢,就外形看来其实没什么分别,但同
样大小的两个铁石,在重量和表面的触感上却明显的有所不同。
对眼盲的透雨来说,捡选玉钢要的是经验和细心,眼睛就派不上用场了。
「差别?」岸光东绪掂了掂石头的重量,再摸摸表面,发现它们确实有点不同。「我知道它们不太一样,但是……你捡
这些石头做什么?」
就算明白了透雨可以摸黑寻物的本事从何而来,但是他的目的还是教岸光东绪感到不解。
「铸刀。」透雨继续捡着石头,语气淡然的回答了岸光东绪的问题。
他是个刀匠,还是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所以周而复始的规律生活对他来说是最简单的,不用去适应新的环境变化,只
须专心一意过自己的生活。
炼钢、打铁、铸刀,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铸刀?」这个答案令岸光东绪的心口些许震颤。
他是特地上山找刀匠的,而这年轻人却说他在铸刀,还在夜里摸黑找石头……
「难道……你是住在月城山上那位名刀匠的徒弟吗?」想来想去,岸光东绪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瞎眼的年轻人会是名刀匠,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透雨的模样太过年轻了。
「月城山的名刀匠?」透雨停下动作,将脸转向岸光东绪。「你是说透雨?或是还有其他刀匠住在这座月城山里?」
老实说,他一直待在山里,虽然常有人来找他铸刀,但他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有名,也不晓得偌大的山野间,是不是只有
他一个刀匠定居,所以还是问清楚,确定一下名刀匠到底指的是什么人再来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妥当。
「透雨?是的,就是透雨。」岸光东绪听见这个口耳相传的名字,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看来这趟不算白跑啊,因为他就快找到人了。
「这么说……你是来找我的啊。」透雨没能感受到岸光东绪的热切情绪,仅是就事论事地回应。
「你?」岸光东绪微愕。
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莫非他……
未待岸光东绪思索完毕,透雨已经轻声响应──
「我就是透雨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
透雨带着岸光东绪回到自己的住处,虽然他用不着光线,但为了客人,他还是点起难得用上的油灯,还替岸光东绪倒了
茶水。
「如果是想买刀回家收藏,我是不会答应的。」
其实在岸光东绪之前,已有不少人上山找过他,其中不乏冲着他的名气,想买一把由透雨所铸的刀,好对外人炫耀的富
商,透雨对这样的情况向来是敬谢不敏。
「收藏?不,我不是为此而来。」岸光东绪一愣,他还真没想过有人是在收藏刀子,对他来说,刀是伴身随行的物品,
是保命也是防身的重要物品。
「嗯……我想你也不是拿刀子当饰品、不会用刀的人,不过……若你的目的是想请我离开月城山为城里的军队铸刀,我
也不会同意。」这是透雨第二个避之唯恐不及的要求。
他虽是刀匠,愿为武士铸刀,却不想为战争出力。
「看来,你遇上不少问题啊?」说实在话,岸光东绪还真不知道名刀匠的身分会给透雨带来这堆琐碎的麻烦。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只是想请你接好一把断刀。」望着身边的包袱,岸光东绪的声调突然一沉。
「断刀?」透雨秀气的脸蛋在听见这句话时,眉心不禁为之深锁。
对刀匠来说,刀等于生命!而一把断刀,在他眼里看来,便是一个殒落的生命,不管是否出自于名师之手,他就是心疼
这把断刀。
「让我看看吧。」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接回这把断刀,延续这把刀的生命。
「在这里。」岸光东绪将断刀取出,递到透雨手上。
「青藏……」透雨握了握刀柄,再掂了掂断刀的重量,并以指尖轻敲刀刃听听它发出来的声响,然后说出了断刀的名号
。
「百年宗师的名作,没想到居然断了啊……」像是感叹与哀悼一般,他低下头,细细地抚着手里的名刀,甚至还将手指
滑过锋利的刀刃。
「小心!」由于刀刃依旧锋利,岸光东绪见透雨作出此举自然被吓了一跳。
只不过,就在他想上前阻止免得刀刃割伤透雨的时候,透雨却突然将刀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光,刀尖指向了岸光东
绪。
岸光东绪的脚步因这道闪光硬生生地停下。
青藏明明已是把断刀,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夹杂而来的气势,却凌厉的彷佛刀身已被修复;或者该说这刀在透雨的手上,
就像是从未被损毁过。
看着锐利的刀尖指向自己,岸光东绪不自觉的顿住脚步,直到他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的情景之后,才发现青藏仍是断
刃,而自己停步之处,以及与透雨之间的距离,正好就是刀身原本的长度。
霎时间,冷与热的感觉在同时攀上了岸光东绪的身躯,令他感到一阵口干,心里却又热切地想对透雨倾诉些什么。
那股冷意来自青藏宛如重生一般的锋利和气魄。
热……则是岸光东绪确定眼前这人果然是他找寻的名刀匠,而且确实不负威名,令他欣慰至极、感动不已。
「刀匠铸刀,赋予刀剑灵魂;武士仅懂得用刀,却无法辨出兵器的适性,如此一来,最清楚刀剑的,自是刀匠本身。」
将脸转向岸光东绪,透雨像是明白他方才见到什么样的景象,又为何呆愣在一旁似的,浅笑着续道:「如此了解刀剑之
人,怎么可能被刀剑所伤?」
「这倒是了。」岸光东绪苦笑道:「不过,人总免不了被双眼蒙蔽,想想,你虽双眼失明,反倒能见到事物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