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我站在唐门的议事堂前,面对着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唐轩——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不凡,精明干练,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狡猾冷酷,眼角的笑纹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安详的味道。
“久闻滇东药医羽生羽公子大名,在下唐轩,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见我进来,他起身楫手,礼让间却不失威严。
我连忙拱手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双方一坐下,便进入正题。
“唐轩不才,与羽公子素未蒙面,怎感受此大礼。”
“唐掌门不必客气。羽生只是偶得之,于羽生此物充其量不过是精致饰物一件,既然唐掌门一直在寻找此物,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堂上的人微微一笑:“传言羽生生性淡漠,今日一见,果然属实!羽公子慷慨相赠,唐某感激不尽。日后有用得着唐某指出,尽管开口,只要是唐某力所能及,定当尽力而为。”
“实不相瞒,羽生却有事相求。不过,羽生冒昧问一句,这璃天玉虽有奇效,但驱毒避毒方面并非绝无仅有,以唐门医药房唐也之精湛医术毒术,世上有何毒药能难倒他呢?为何唐掌门却一直执著于此玉?”
唐轩神色稍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对我歉意地笑笑:“这件事与唐某年少时的一段往事有关。其间错综复杂,一时也难以说清,还请羽公子见谅。”
“哪里,是羽生唐突了。”
“羽公子远道而来,唐某理应尽地主之宜,不如在敝庄小住几日,闻得羽公子精通岐黄本草,唐某也略知一二,渴望与公子煮茶论药,讨教一番。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羽生恭敬不如从命。”
今天,是住进唐门的第四天。
清晨,我和唐轩漫步在唐门的药草园中,这里果然名不虚传,各种草药几乎应有尽有,更有各种毒草分布其间,尤其是四川特产的川芎、玉京、川乌更是品质上乘。
几天以来,每天与唐轩煮茶谈天,与唐也切磋医术,倒也自在,但唐轩一直没有接受那块玉。
“唐掌门,羽生已在唐门叨扰数日,挂念庄中事务。我想明日启程回滇东,过会儿我会将玉送上。”
“……羽公子这就走了?莫不是唐某何处照顾不周?”
“不,不。饮食起居,几乎无微不至,十分细心周到。羽生在此谢过唐掌门。不过,羽生尚有一事相求,还请唐掌门务必答应。”
“羽公子有恩于我,有事尽管开口,唐某岂有不应之理。”
“多谢唐掌门。当初病人将此玉增予我时,曾有遗言,希望今后不论我将这玉托付给谁,都请玉的主人在拿到玉后的第一个四月初四独自一人到双流镇官家祭拜一番。”我顿了顿,注视着面前的人,希望从他的眼中找到些什么,可那里面除了深邃,一无所有。“如今,很快便是四月了,唐掌门可否随了这病人的心愿,到双流镇一拜呢?”
并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因此认出我的身份,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在这里下手,体内的烈炎除了可抗百毒,更把我的血变为毒药,只要我能在唐轩身上留下伤口,再染上我的血,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唐轩轻叹一声,幽然道:“这是死者的遗愿,唐某自当遵从。双流镇距这成都不过三四天路程,羽公子再住两天,到时我与羽公子结伴同行可好?”
“当然可以。谢唐掌门成全。”
四月初四,我家人的忌日。
我和唐轩如期赶到双流镇,曾经显赫的官家庄园,现在仍是废墟一片,断壁残垣间,散布着我家人的遗骨,那些已经烧成灰烬的残骸,合着灰土,如今已不知被雨水冲向何处。
唐轩不疑有它,当真没有带任何随从,一路上仍是与我谈笑风生。
废墟旁的几座衣冠冢前,他开始焚香跪拜,最后在父亲的坟前,长跪不起。
我在一旁看着仇人的跪拜,思绪有些乱,与家人共度的欢乐时光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与青黛下山后,家中的惨状更是铭刻于心;我隐姓埋名十一年,为的,就是今天。
“唐掌门,您长跪不起,莫非是认得这官家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