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鼻孔冒着火气,对众人龇牙咧嘴敷衍地一笑。等人散去,便把捧花往身边餐台上一摔,转身就回屋去。临走不忘狠狠剜了一
眼游风,从牙齿缝里对他说:“以後别让我再看见你!”
游风不以为意地笑笑:“那好,再见。”方正闻言脚步滞了一下,继而大踏步地走远。
周围的人早已三三两两嬉闹开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一幕。然而有一双眼,自始至终一直注视着他们。
方萌收回视线。他避开了正热烈讨论怎样闹洞房的人群,拿着杯香槟一个人待在花园的角落。
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就算放不下,也多少能看淡了,没想到还是不行。今天一见到那人,心头就像被重重一击,呼吸都停止了。
好想他,真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他。可是他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方正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皱眉,念念有词地戳蛋糕,直到最後被扔中捧花,尴尬慌张,搪塞敷衍……方萌看得出他的爸爸跟往常
有些不同,但这变化显然不是因为自己,也不由得他过问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眼里并没有他。
而那两个跟自己关系最深的男人之间,似乎也有什麽不一样了。究竟有什麽不同,方萌不想去深究。反正两个大人想怎麽样,从
来也不会问过他,他即便有心,也是拦不住的。
胸口的窒闷在这一刻终於累积到难以承受的地步。是时候离开了,不要再留恋。一直想着他舍不得走,今天见到了,又怎麽样呢
?
方萌默默仰头,把杯中酒饮尽。
方萌和游风都离开了。方正是在两周後才确认这个事实——从他的男儿媳嘴里无意间知道的。
一开始各种混乱诅咒埋怨担忧彩蛋一样爆发,慢慢归於寂静之後,方正觉得事情能这样结局也好。
谁都别再来招惹他,让他平静安全地活下去,然後静静地死掉。他这辈子,要求一个相伴到老知心人已是不能了。不过这种事,
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他不难过。求不得,便不求了吧,退而求其次,只要一份安宁。
他觉得这样真的很好。他不用被逼着去改变,成为不认识的自己,也不用背负耽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一辈子的包袱。
他相信他们都会忘却的,自己也一样。
只是,日子好像是停滞了一样,望也望不到头。
日以继夜的工作不能填满空洞,跟儿子“儿媳”(他心里什麽时候开始叫顺口的都不记得了)斗智斗勇也不能叫他心无旁骛。
说起那个男儿媳,方正似乎早已经怨恨不起来,甚至在心底有一点点隐秘的感激——那老男人真的信守诺言,每个周末带着方耀
回本家来陪他,还会下厨煲汤做饭给他们父子俩吃。虽然他绝对不会承认,但这大概是他生命中最接近“天伦之乐”的时光了。
方正觉得自己开始变得不可接受的软弱,在各种意义上。他抵抗不了儿子儿媳的温情攻势,渐渐在心里觉得,他们这样,其实也
算一种幸福。他越来越害怕独处,没有报表合同文件应酬的任何空隙都让他难以忍受,思绪会不由自主纠缠到过去。
有次晚上睡不着,不知怎麽就想起和老痞子爬山的时候,那人送过他一朵挺精致的草编小花。拉开床头抽屉一看,果然还在,只
是草叶早已经干枯,拿在手里一不小心就捏碎了一个角,变得残缺不全,就好像他眼里的人生。
又有一回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李媛穿着纯白的裙子看着他哭,眼里充满了悲伤。他满腹的疑问和责难都无法出口,反倒揪着心愧
疚起来。醒来之後混乱回闪,突然想起方萌曾经哭着说过,他已经是他的人了,在他18岁生日的那天晚上……细细回想,蓦地冷
汗涔涔。
身体异常憋闷的时候,难免想要宣泄。可已经有好几次,正抚慰着,前端突然钻心地刺痛起来。他厚着脸皮编造了一通“朋友的
故事”去问小孟医生,对方在纸条上回答曰:“主要是心理问题,可以和伴侣想办法覆盖记忆”,此外还很淡定地PS了一句“请
转告您(空格)的‘朋友’,SM有情趣,不过要适度”。看得方正眼角抽搐,忿忿念叨这孩子到底脑子里装了些什麽!
这麽一来,方正连自慰都很少了,直接进入了空虚寂寞冷的苦涩禁欲生活。
如果说之前没有李媛的日子他还能自信心有寄托、孤独而不寂寞的话,如今则是名副其实的梦魇循环,没有出口没有希望的一片
惨淡。方正不愿自己沦落到这自己都不屑的样子,可要自救又实在力不从心。人生像被抽空了一样,没有了那些揪心的苦恼,却
也没有了内容。
站在令人心惊的高空,方正瑟瑟颤抖,心里却有一丝奇异的平静。这一次他没有什麽犹豫就跳了下去。
凌冽的风刮过他的耳、刺向他的脸。方正闭上眼,嘴角扬起微不可见的弧度,等待着那重重一击。
是了,他如今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麽?
尾声
7个月後。某个北欧城市的机场。
广播里正在播放着某班飞机延误的通知。方萌看了眼手里的登机牌,撇撇嘴,在候机大厅找了个位子坐下。
正在平板电脑上查询下一个目的地的民宿资讯,身边有人递过来一杯咖啡。
扭头一看,方萌愣住了。“……你怎麽会在这儿?你不是该……”
游风把咖啡放到孩子手里,看他一身背包客的装备,语调中也带着一丝困惑:“这话我也正想问你呢,记得我临走时给你的建议
吗?成功没有?”
临走时的建议?啊,是了。
方萌想起那天哥哥的婚礼,游风离场前跟自己喝了杯酒,隐约好像说过:“你爸这个人,你不要等他自己开窍,想要他就自己去
抢,要狠得下心,明白吗?”当时方萌刚下了决心要走,没顾得上仔细琢磨,只觉得对方颇有炫耀的嫌疑——说得轻松,那人心
系在你身上,他就算狠得下心,怕也是得不到的吧。心念烦乱之下,也就没听到游风最後落寞的那一句“我和他是不可能了,以
後好好照顾他。”
此刻看着痞子老爸眼里的恍然和担忧,方萌突然就明白了。原来他们两个,都选择了退让。
方萌的心蓦地有些释然,搭上游风的肩,真心喊了他一声:“爸。”
方正自虐般地爱上了蹦极。或许不能说“爱上”,只是被逼无奈的依赖吧。每当感觉生活黑暗无望喘不过气的时候,蹦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