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五十一)
(五十一)
天渐渐越来越冷,转眼到了十二月。
就在我以为再没什麽机会见到乐杨的时候,他却打来了电话约我见面。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外滩。
天气虽冷,外滩却依然游人如织,是个大晴天。
远远地,就看见乐杨站在临江的栏杆旁,看著江面发呆。在来来往往的人潮里,显得单薄而落寂。
我慢慢地走向他,脚步沈重。
真的很怕自己又一个冲动,过去抱住他再也不想放开。
“杨杨。”我叫他。
他转过头,看到我,然後笑了,叫了声,“哥。”
还是我熟悉的脸,还是和过去一样的苍白,只是那笑竟让我有晃如隔世的感觉。
多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的笑。
我站到了他旁边,看著他刚刚看过的江面,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轻松,“在看什麽,龟苓膏?”
乐杨继续笑,“你还记得。”
我勉强牵动著嘴角,“姑姑还好吗?”
乐杨点了点头,“妈妈恢复得还不错,不过现在还是排异观察期。阿公阿婆帮她请了个特护。等妈妈情况完全稳定了,他们可能会把妈妈接来上海,”说著,他顿了顿,看向我,“哥,谢谢你。”
我摇头,“如果不是我,姑姑也不会病危。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去……”
“哥,我没什麽。”乐杨阻止我说下去,“其实,是我不对,不该一直瞒著你。本来那个寒假一回来,我就该说的。可我当时想著等舅舅回来再说……没想到,後来……就再没机会说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反正都过去了。”
乐杨的脸上仍挂著淡淡的笑。
而我,却被那笑弄得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你呢,身体还好吗?”我问他。
“恩。我很好。”乐杨还是点头,脸上的笑却慢慢隐去,“其实,这次约你出来,是想把这个还给你。”说著,他把手上提的一个纸袋递给了我。
我接过纸袋,里面装的是我送给他的那双米色手套。
“济桥哥对我很好,过段时间,他会带我去做心脏手术……放心,手术并不复杂,但是他为了这个找遍了全上海的医院。一直以来,我都欠他太多。现在,我是真的想认真和他在一起。留著你的东西,对他不公平……”
乐杨一边说著,眼眶已经开始泛红。
我慢慢地点头,我了解,你的意思我懂。把这个还给我,我们之间就真的没什麽可以留念的了。所以今天的见面,只是一个仪式吧。
结束式。
“哥,今後,能不见,我们也不要见面吧。这样……大人们会比较高兴。”乐杨继续说著,小心翼翼地。
“好。我听你的,只要你觉得是对的。”我拎著那个纸袋,像拎著千斤重的东西,力不从心。
结束也好,不见面也好,不联系也好,怎样都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过去,我就是太一意孤行自我中心了,所以才会给你带来那麽多痛苦吧……
乐杨看著我,眼眶红著但眼泪终究是没有流下来。
慢慢地,他的脸上又漾起一个笑,阳光下让人目眩。
很久,我才能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江面。
“哥。”他叫我。一阵沈默过後。
“恩?”我看他。
“我要走了。他在等我。”
“恩。”我应著。
当时,真的很想很想抱住他,只要上前一步,就可以抱住他。
但是,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拥抱的理由。
“那,再见。”乐杨淡淡笑著,挥了挥手,然後转过身背对我,慢慢走入人潮里。那样子,像是每天上下班的同事,打声招呼离开,然後第二天还能照旧相见。
我们,终究是要结束。
惨然笑著,我也转过了身,朝著和乐杨相反的方向走去。
阳光刺眼。人潮穿行。我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会幸福的吧,杨杨。
表弟(尾声)
生活还是要继续,尽管变得苍白。
那之後,我的确再没怎麽得到过乐杨的消息。他没有再找过我,我也再没去找过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是像过去一样守口如瓶。
其实,找与不找,见或不见,都再没什麽意义了。
我不想再去打扰他。
身体完全恢复後,我辞了那家设计院的工作,自己找了家浦西的建筑师事务所。浦东的房子住得习惯了,也没有退租,现在反而每天浦东浦西的上下班。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太愿意回家的原因吧。
每天都要坐摆渡,下班的时候,从浦西到浦东。
看著外滩一片片地亮起来,瞬间金碧辉煌,心里竟会忍不住难过。
“下回我晚上带你来坐摆渡,那个时候,对岸的灯会亮起来,从这边看过去,会像童话里的城堡。”
那时的话,终究没能兑现。
现在,或许有别人带著你看这样的风景吧。
只是,我已经离它越来越远……
------------------ 完 ---------------------
表弟(番外.花火)
烟雾在消散,花火生命短暂,灯塔永不孤单,因为你是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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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什麽?
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爱情存在的意义在於,你可以以它为借口,纵容自己做任何事情,理智的,或不理智的。
但他却对我说,爱情存在的意义,是给你勇气,不放纵自己做任何事情,理智的,或不理智的。
我不在乎谁对谁错。
我只知道我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理智的,或不理智的。
────蒋济桥
他叫乐杨。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天是元宵节。
元宵是有家的人的节日,对於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只是更令人郁闷的日子。那天,我一个人开著车,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游荡。
车漫无目的地开进了一条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