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勿见----吉生【完结】(29)
2019-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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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去拉开门,果然,是位不速之客。
“不错,你在。”宣政站在门外,把季正冬上下打量了番。
“你怎麽知道我住这儿?”季正冬警醒地问,并没有邀请他进门的意思。
而宣政似乎也并不想进去,他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上次徐凌喝醉,闹著让我送他来这儿,所以就熟门熟路了。”宣政答到,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但神态语气却老成干练,盛气凌人。
“找我有什麽事?”季正冬并不愿和他多说。
“徐凌,你是真的准备放手吗?”宣政却比他更干脆,直问到。
这问题让季正冬一怔,还没开口,就又听见宣政继续道,“我来问你是因为现在他喜欢的是你,所以我尊重你的态度。如果你对他已经没什麽,那麽,我来接手。”
“别把徐凌说的像货物。”季正冬沈著脸,对这个叫宣政的人,他一时无法友善。
“那好,换种你习惯的说法。”宣政顿了顿,然後一字一句道,“我喜欢徐凌。虽然我们在酒吧认识,一开始只是想玩玩,但是,现在,我觉得也许我和他可以交往得更深入些。”
季正冬沈默。
於是宣政继续说了下去,“我父母都在国外,他们很开明。我算是徐凌学长,学的也是建筑,去年刚毕业,收入还不错。我今天在医院碰到了徐凌的母亲,她告诉了我徐凌的身体状况,但我并不介意。”
宣政说完,停了一会儿,看向季正冬。
“还有什麽要说的你一并说完。”季正冬面无表情地回应他。
宣政眯著眼睛,吸了口烟,那烟头一阵刺目,“还有……医生说徐凌手指的韧带断了,以後再也弹不了钢琴了。我想,”他放慢语速看向季正冬,目光冷漠得近乎残忍,“他以前是为你练的琴,现在琴不能弹了,你们俩,也就到这儿了吧。”
季正冬心里倒吸一口气,浑身涌起股无法抑制的寒意,所有的伪装在那一刻统统溃败。眼前,仿佛昨天还坐在钢琴凳上脚尖点不到地的小男孩,奋力地在练习刚刚能弹成调的《卡农》,此时,却忽然手中紧紧捏著一块玻璃对著他笑得绝望。他无力地甩了甩头,想著估计之前的那瓶红酒终於开始发生效力。
“好好对他……”最终,他对宣政说。
长远勿见(三十四)
宣政走後没多久,季正冬实在无法舒解心底的郁闷,抓起钥匙便冲出门,开著摩托车狂飙了一气。他倒真想自己能出个车祸什麽的,两眼一闭,什麽也不用烦恼。
然而,路上的行人车辆都自觉地避著他,他最终毫发无伤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宣政说徐凌的手不能再弹钢琴,这消息决不逊於昨日他亲眼看著徐凌满手鲜血地死握住碎玻璃给他带来的震撼。
“你喜欢,我就一直弹给你听。”他永远记得小时候徐凌对他说过的话。事实上,他和徐凌会互相喜欢上对方,大概也是缘於钢琴。
那时,他刚到上海,对新的环境新的家庭异常陌生,渐渐变得沈默寡言。父母们忙於离婚财产官司,成天的不在家,剩下他和徐凌两个人,互不理睬。徐凌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地坐在琴边练习,尽管都是些练指法的曲子,但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叮叮咚咚地钢琴声响起倒也非常地动听。
每次,季正冬都一边装成在客厅看电视,一边听徐凌弹琴,他总是费力地把电视音量调到某个强度,一方面让他能把琴声听得清楚,一方面又让徐凌知道他在看电视。有一次,徐凌练《老六板》,那是首速度奇快的曲子,季正冬在一旁听著暗暗疑惑,这哪里像是一双手在弹,简直是十几个人在同时敲打琴键。於是他终於没忍住,走到徐凌身边去看他弹。
徐凌见他站在一旁,手上倒也不停下,只是嘴角划出个笑,用上海话说了句,“乡下人。”
这一说,季正冬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连带著在新家里压抑多时的火气顺势爆发,毫无保留地发泄了出来。他二话不说把徐凌从钢琴凳上揪了下来,扯著他的衣服让他有种再说一遍。
徐凌最开始说那话时倒真不是出於什麽地域歧视,只是小孩子对於自己会而别人不会的本领的一种骄傲表现。但被季正冬这麽一通拉扯,他哪里又是会示弱的主儿,迎著季正冬的目光就又来了句,“乡,下,人!”
这句说得绝对连尾音都带著不屑。是不屑,不是轻蔑,完全是对“再说一遍”这个挑衅的回应。
只是气头上的季正冬哪里顾得了那麽多,直接一拳便挥了过去。徐凌吃了个头亏,也管不了那麽多,一站稳便扑了上来,两个男孩就这麽扭打成一团,互相拧住对方的肩膀,完全不顾技术性地撕打起来。
就这麽打了二十来分锺,两人脸上、手上、胳膊上都纷纷挂起了彩。终於两人都打累了,互相推开对方,拍了拍屁股各自回到原来的位子,该干吗干吗。
季正冬窝在沙发里,听徐凌又开始叮叮咚咚地敲钢琴,心情比刚才平静了一些,开始琢磨著等会儿他爸回来看到他和徐凌身上的伤估计他又该免不了一顿揍。
正想著,耳旁传来的钢琴声变得越来越奇怪,速度慢下来不说,完全不成调子。季正冬不由往徐凌那边望了望,这一望,著实吓了他一跳,只见钢琴边的徐凌身上的小白褂红了一片,人也摇摇欲坠就要躺倒的样子。
然後,还不等他奔过去,徐凌果然砰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落地的时候胳膊磕著琴键,整个客厅里发出极刺耳的一声巨响。
“你……怎麽了?”
季正冬扶起徐凌,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徐凌身上那些被他打过的地方,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紫色,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狰狞可怖,那些擦破的伤口全都汩汩不停地往外沁著血,琴键上、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而徐凌也似浑身脱了力,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一副眼睛就要闭上的样子。
季正冬心下大骇,他真没想到自己把徐凌打得这麽严重。只有十一岁的他顿时慌了神,一团乱麻的脑中只能稍微理出其中一个念头──得赶快把伤兵送医院。
於是,他猛吸了口气,一把横抱起了徐凌,穿著拖鞋就冲出了家门。冲到马路上他才记起这是在上海,他哪里认识什麽医院。好在,当时是傍晚,路上都是些散步的行人。他抱著徐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逮著个离得最近的人就喊,“医院在哪里!”
路人们见两个小孩一个脸上挂彩,一个浑身是血,也是吓了一跳,直当他们遇到劫匪,几个热心的迅速帮忙拦了辆车,载著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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