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勿见----吉生【完结】(49)
2019-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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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推开了他。
“滚!”
我几乎把声带吼破。
“在我没有把你干死前,赶快滚出我家!”我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拿起了他所有的衣服,行李,连同他一起扔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想我不能再看他第二眼。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他眼里的绝望,害怕他真的会死在我眼前,害怕他到死眼里还晃著另一个人的影子。如果让他继续留在我的床上,我想我会撕碎他。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自从认识他後,我的情绪总是处在一种危险的境地,无法维持平静,巨浪不断,令人疲惫不堪。这心情从最开始听他弹第一首钢琴曲时就如此,我不知道是他能量太巨大,释放一点就能影响身边的人,还是自己本身就不正常,遇到他後起了化学反应。
也许是我头世欠他的吧。
那天,我终究还是再次打开门,追了出去。
不过我很快找到了他。
他没有走远,就坐在我家的楼梯口,安静的背影像是睡著了一样。只是,我走近时,才发现,他身下,一大摊的血。
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笑著对我说,“还好,你没有同情我……”
我想,他死前一定很痛苦。因为他的病,没有办法手术,没有办法采取任何治疗措施,除了输血,再任它流尽,再输血……他自己完全没有凝血能力,而医生说他的内脏百分之七十都在失血。
最终,他只勉强撑了两个星期。或者说,靠著机器,勉强拖了两 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中,他偶尔会有一些意识,睁开眼睛来对我们笑笑,好像死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他母亲濒临崩溃,仍维持最後的理智,握著他的手问,要不要叫小冬来?
他猛地摇头,笑出了眼泪。
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法说出话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麽形容陪在一个濒死的人身边的感觉,尤其,当这个人是你爱著的人的时候。我觉得那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都是不真实的,我每天每天地呆在医院,守在ICU外面。
我心里无时无刻不责怪著自己,如果那天我没有赶他出来,如果那天我早点开门发现他,是不是他就不会病得这麽严重。能延续到二十岁的生命奇迹,是不是也同样能延续到四十岁,六十岁……
最後一天,他的心脏骤停了两分锺,抢救过来後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那对父母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麻木地听从医生的安排,走进病房开始和他“话别”。
我竟然也被他们允许了去见他最後一面。
病床上,他睁著眼睛,在看到我进去时眼中有一瞬间的亮光闪过,但很快又黯了下来。
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轻微不可闻,一旁的心电监护器发出令人窒息的警报声,连护士们都在一旁准备上前收线,好像一切都只在等著最後一刻的到来。
就那麽突然地,我不知哪来的勇气。
我冲上去拔掉了他身上所有的仪器,病房里发出一阵混乱地惊呼,医生和护士还有他的家人几乎都压向了我,我却没了命地抱起了他。
不能就这样让他死!至少,让他见到他哥!
我知道他很想见那人,在我进来时他甚至以为我是他!
“我带你去见他!我带你去见他!”我大喊著,希望怀里轻得没有重量的人还能听见。我用身体撞开了所有的人,顾及到我身上的他,上来的人也都放轻了动作,於是我成功地冲了出去。
我把他放在了副驾驶座上,我帮他系了安全带,然後我看见他轻轻地咳了起来,有血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溢出来,但是他却在笑,看著我笑。
“你忍著,我一定让你见到他!”
我把车开得飞快,一只手仍不忘握著他的。那手凉得让我心惊,但疯狂开著车的我却忽然没了恐惧,那一刻,我只想赢过时间而已。
“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反复地说著。
那天,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
後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做著同一个恶梦。梦里,我开著车,而他坐在我旁边,身体轻轻地向我靠了过来,他吻我的耳垂,但却有血顺著我的脖子流下来。
我听见他对我说,“别急,没用的。”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杀了他哥。那白痴一样的男人在他死後很长时间里守著他的尸体不肯离开。早干嘛去了!早在他躺在医院的那两个星期里,如果他能来看他一眼……
只是,故事到了这里,似乎也再没了我的戏份。
我好像只是陪我的野天鹅玩了场游戏,他说开始,我就像上好了发条。他说,结束吧,我却仍不想散场。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最後的笑容。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并不是我当时以为的对我的嘲笑。
那是解脱的笑。
现在,他终於可以摆脱残陋的身体,无望的爱情,彻彻底底地结束和那个懦弱男人的痴缠了吧。
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自由自在。
长远勿见(五十)
杭晨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在马路中间。
头上的天空露出了一点点灰白,四周却仍安静得骇人。
冷,是唯一的感觉。
然後,第二秒,所有的记忆回笼似的冲向了他的大脑,电影画面般,热气蒸蒸的路边摊,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刺眼的车灯光,徐凌,血,季正冬颤抖的身体,宣政疯了似的神情……所有的混乱一瞬间都回到了他的意识里。
杭晨挣扎著撑起了身体。
他有些茫然地站了起来,机械性地迈开步子朝他和季正冬的“家”走去。路灯已经灭了,他像被世界遗弃了的人一样独自走在马路中间,除了冷,还是冷。
他渐渐加快了些脚步,维持著脑中仅剩不多的神智。
到家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晚上被季正冬匆忙的拉出去吃夜宵,他的大衣口袋里只有之前买菜剩的十几块钱。而季正冬,还没有回来。
楼下的高架桥渐渐车声多了起来,天空慢慢露出了曙光。
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杭晨依旧觉得恍惚,仿佛脑中有沈甸甸的什麽压住了所有能运转的神经,他发现自己不怎麽能思考,只能机械性地动作。然後,他拽紧了口袋里剩下不多的钱,决定回学校考试。
还有最後一门测量平差。
考场和往日没有区别,班上的同学都早早坐进了教室。见到他进来,有的象征性地望过来一下,有的仍埋头苦干,在桌上抄些有的没的公式,偶尔有一两个还算友好的女生朝他笑笑,他仍是混沌,忘记该怎样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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