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这话,就皱起了眉头,先在心里想了想,才又笑着说:「别的不说,你这样爱我,自然不是装出来的,倘若你是在别的事上骗了我么……」
那曾如春微微一笑,瞧着他一言不发,他心里一动,就说:「我也不怪你。」
第五章
曾如春大概不曾想到他会如此作答,竟然就把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是怔怔的望着他。
他便暗笑,想,这曾如春还当真了不成?便又趁势捉住了曾如春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旁,又说:「你骗了我什么?还是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那曾如春只笑不语,随他握住了手,却仍旧侧身卧下,闭上了眼,也不挣脱。
他就半玩笑半认真的说着:「怎么了?还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的么?」
曾如春背对着他,听了他这句话,身子轻轻震了一下,慢慢地叹了口气,说:「冯公子,你这人真是没半点真心。我有没有什么事,说不说给你听,难道还会有什么分别么?」
这话说了出来,他就有些诧异了,瞧了曾如春一眼,却默不作声。
曾如春睁开了眼,看他这样,也有些好笑,说:「冯公子,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
他难得的正经了起来,说:「你以为告诉了我,我就要翻脸不认人,撵你出去么?」
曾如春静静的望了他半晌,然后才说:「冯公子,何必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透?倘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好看得了吗?」
他心里明白了,曾如春也知道自己没些真心,所以如今见他要把话往深里说,就恼了。
心里搁了三两分,面上却露出了七八分的人,说的就是他冯公子冯琦了。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眯起了眼,「曾公子,倘若你有难,说了出来,我自然会助你一助。我平日里是没些正经,可你也别把我想得太不堪了。」
曾如春听了他这话,面上的神色却依旧如常,丝毫未变,只淡淡的说:「是么?」
他叹了一口气,就说:「虽然不见得就要与你白头偕老,可我这点情意和担当还是有的。你啊,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他这一番话倒是真心肺腑之言。
那曾如春怔了一下,转开了眼去,也不看他,就说:「让我睡一会儿吧,我也实在是累了。」
他见曾如春如此,知道是不愿再和他多说了,也就起了身,把帐子小心的放下,仍旧出去了。
曾如春大概心里也是透着亮的。他不必多想也知道,自己平日里的言行,在曾如春看来,实在是算不得数的,所以如今他说这话,不怪曾如春不信他。
他看着那放了下来的帐子,想着这曾如春不知是惹了什么事,又想他那日说那女子是十七妹,便忍不住暗笑,想着满池的莲花,只怕不只是十七个,是连七十个、七百个妹妹都嫌少了,等等曾如春醒了,他就要拿这话问问看。他心里正这样想着,就瞧见了明桥走了过来。
先前明桥见他回来也不要人跟着,就直朝着书房那里去,心里就犯了嘀咕,可一来也真是折腾得又累又倦了,二来则是怕他责罚,一早也不敢过来,怕撞在他气头上。如今用了些饭,又在外面和人说了半日的闲话,歇了歇,估摸着主子有气也该撒得差不多了,这才敢过来伺候。哪里想到冯琦站在外面,正摇着扇子,望着他哩。
这冯琦一瞧见明桥,就先把脸板了起来,说:「这园子到底是怎么弄的?里里外外贴的都是些符纸,那东西贴着好看么?」
明桥就知道这主子是借机发作了,心里暗暗叫苦,想着刚收了没两天心,怎么今儿个就又翻了脸?便绞尽了脑汁,想着要怎么说才好。冯琦「哗」的一下把扇子合了起来,敲在掌心里,「哼」了一声,摆明了是非要把话问出来不可。
明桥看得愁眉苦脸,心想,这不就是要怪我自作主张,不听主子的话么?可我实在也是为了您好啊!
明桥心里正愁苦之际,却突然想起方才听了的那些闲话,灵机一动,便郑重了脸色,应道:「少爷啊,您可不知道,如今这情形,是逼得咱们非得这样不可啦。」
冯琦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明桥脑筋转得快,不知道又转出了什么话来搪塞他,就警告说:「倘若还是前几日那话,趁早别说。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害人的妖怪!」
明桥哪里知道这少爷书房里此时就藏着一个妖怪,凑了过来,笑嘻嘻的瞧着他,说:「少爷,我如今打探得清楚明白了,却不是妖怪的事。这其中的缘故,您听我慢慢说来。」
冯琦心说,你不是打探了好久么,怎么之前不跟我说明白?就挑了挑眉毛,说:「好你个明桥,胆子不小,有什么话都欺上瞒下的,还要挑个时候才肯说?」
明桥就连连叫屈,申辩说:「少爷!我哪儿敢啊!可怜我方才才听那送糕的人说的,想早一刻告诉您也不成啊。少爷,我听说这宅子里住着的人家,原本是个体面的老爷,可怜他夫人膝下无子,便纳了许多的小妾。他府里有一个女子,原本也是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只是家道中落,可怜她还有一个弟弟,年幼无依,她就卖身入府,只求这老爷供她幼弟念书入学,衣食有个着落。」
他失笑,就说:「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和他们亲见了似的?」
明桥嘿嘿一笑,心说这前面的话都是真的,至于后面的话么,那就半真半假,有虚有实,只看我要怎么说了。
明桥心说,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难道将来少爷还真要拿来问我的罪不成?
如今得要说得少爷动了心,不怪自己和平德叔请道士入园的事才好。
明桥就笑着说:「那些人都说得和真的似的,我哪里晓得真假。不过想来,也大致差不了多少了。」而后正经了起来,也有些叹息,说:「都说那女子入了府里不过一年就有了身孕,产下了一子,合家上下都欢喜异常。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女子竟然抱着那还未满月的孩子,和她弟弟一同投湖自尽了。」
他听到这里,就微微的皱起了眉,问:「那女子为了什么要投水自尽?」
这女子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苦,竟然就这么的想不开了。可惜她生出了这样的绝念,这心思一动,就是三条人命,听得冯琦心里极为不快。
明桥就说:「这个倒不曾听人说过,只是说,自从那三人跳了湖,这宅子里就怪事不断,先是那老爷一命呜呼,再然后是有下人跌落在了池塘里,就没了命。也说附近那大户人家的使女下人,有受了气的,也趁夜来这池子前,祭拜一番,极其灵验的。」
他怔了一下,就板起了脸,训斥说:「你好的不学,净学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小心哪天被人把舌头剁去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明桥吐了吐舌头,但又慌慌张张的闭紧了嘴巴,然后才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地说:「我也是怕啊,少爷,您当人人都和你似的,胆子大得什么都不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