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淡淡的说:「这些话,就不必再传了。」
他想了想,又说:「那三人的尸骨,如今却在哪里?」
明桥这才想到这一节,不由得有些发冷,就哆嗦了一下,说:「这个……我哪儿又能知道呢。只是我听说,那女子投水之后不久,这宅子里的人便举家迁出了,大约也是怕了。」
话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那书桌上的碗莲一眼,没再多问了。
他想了又想,才说:「明桥,你去叫平德过来。」
明桥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少爷。」
他竟然走神了,也没听到明桥唤他。
明桥见他这样,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又叫道:「少爷!」
他被明桥吓了一大跳,心口砰砰的跳着,一脸恼火的回望着明桥,问说:「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明桥就有些委屈了,但还是咬了咬唇,说:「我听了他们说起这事,就想着她一个女子,带着幼弟独身住进这府里,倘若只是受了些委屈,忍忍也就算了,怎么就做下了这样的傻事?仔细想来,怕是受了什么说不得的苦吧。天大地大,可怜他们又无处可去,无人可求,只怕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这才投了水,只想着一了百了吧。」
那话说到这里,明桥神色也有几分黯然,瞧着他,有些恳求的意思了,就说:「少爷,都传说这园子里闹鬼怪,只怕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少爷,我想着,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事,也真是该请些法师,为他们做做法事,超度了他们的亡魂,让他们早些升天了才是正理。」
他一愣神,就说:「好,你去张罗。」
明桥大喜,这就要跪了下来叩拜他,嘴里还说着:「我就在这里替他们谢谢少爷了。」
他心里奇怪,就又看了看明桥,说:「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突然这样多的心思?」
明桥就咧了咧嘴,说:「我只是想她一个弱女子,家道中落,还要看顾幼弟,也实在是可怜得很。」
冯琦沉吟了片刻,就又问说:「明桥,我如今问你话,你要老实答我,不许隐瞒。你家里除了爹娘,还有什么亲人么?」
那明桥是自幼被人卖入冯家,也乖巧懂事,从来不提过去的事。冯琦以前也没怎么问过他,如今看来,倒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怜了。
明桥见他这么一问,眼圈一红,就带了些哭腔,只说:「少爷,明桥实在不敢瞒您,明桥还有一个姊姊,也被卖了。我只是想着那女子可怜,不知道我那姊姊又是如何的一番情状,就忍不住……」
他叹了口气,把那扇子打在掌心,只说:「明桥,我冯家待你如何?这样的事,你不早说!」
明桥就有些哽咽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咬着嘴唇不出声。
他就说:「平德回去时,记得叫他替你寻访,帮你赎出来,等你过了两年,再大些,我就放你出去。」
然后又说:「你现在就叫平德过来,我还有事情找他,叫了他过来,我一同吩咐他。」
明桥满面泪痕,跪在那里,就要叩谢他,他就拉了明桥起来,说:「你这不是让人着急么?你先去叫平德进来。」
明桥就应着,匆匆的去寻那平德了。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皱着眉头走进了屋里,踱到了床前,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的撩开了帐子,看那曾如春。
曾如春也是睡熟了,只是睡梦里仍不踏实,微微的皱着眉,看得他都想伸手过去,抚平了眉心,可还是忍住了。他心想着,这园子里也不知道还出过些什么事,曾如春是不是也有什么委屈难过的心事?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曾如春的鼻尖,看曾如春沉沉睡着的样子,就微笑了起来,心说:你倘若有什么心事,说了出来,我自然尽心帮你。
曾如春睡在那里,又怎么知道他的心思。他瞧了瞧,还是从那帐子里退了出来,仍旧拢好,坐在了书桌旁,拿起了那陶碗,仔细的端详着,看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又把那陶碗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书桌上。
他在房里稍留了片刻,仍出门去。他是怕那平德和明桥过来寻他,万一瞧见了曾如春的踪迹就不好了。哪里想到他在外面等了半日,明桥和平德还不过来,他就有些恼了,心想怎么这样慢。
刚要唤了下人去叫,就看到平日里跟着平德的一个小厮慌忙的过来了,只说是家里来了消息,请少爷稍等,平德交代完了就一同过来。
他心里就起了疑惑,家里来了人,把话传完,不该先去歇息么?况且家里的事他是不管的,自然都说给了老管家和平德听,做什么又要来见他?
不过一会儿,平德和明桥就急忙的走了过来,有下人搀扶着老管家紧紧的跟在后面,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些下人,却也不敢上前,只在后面候着。
只是平德和明桥过来了却又不说话,明桥在他面前低着头不敢望他,他心里就越发的疑惑了起来。平德站定了,看见他逼问的眼神,便有些为难,说:「少爷,家里那边送来了信。」
他心里只觉得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就把脸一沉,说:「怎么了?都慌成这样?」
搀着那老管家的小厮被他吓得浑身发抖。
他心里一沉,想着,千千万万别是他那裴家的小外甥出了什么事!
那老管家歇了歇,也不说多喘两口气,就忍着哀痛,说道:「少爷,家里那边带来书信,说是小公子不好了。」
他只觉得心惊肉跳,一阵儿眩晕,就狠命的按住了太阳穴,大声喝斥道:「胡说什么!」
老管家一早就吩咐了下人,慌忙的进去搬了椅子出来。他恍然不知,就怔忡的坐下了。
平德见他这样,也实在是于心不忍,但还是说了:「信上说小公子突然就不好了,家里得了消息,就要着人前去探望,结果被那裴家人打了出来,连裴府的门也不让进。还是家里着人买通了裴府的下人,才问出了看诊的医生,那医生只说是……」
他大喝道:「医生说什么!?」
平德就说:「那医生说小公子福浅命薄,让那裴家人趁早准备后事。」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平德慌忙的扶住了他的身子,怕少爷就这样倒了下去。
他那把扇子合在手里,紧紧的握住,一时之间,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半天才回过了神,就暴怒了起来,叱骂道:「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请来的庸医!这种混帐话也信得的吗?裴家人不会办事,你们也是蠢材么!」
平德心里焦灼,却又实在无奈。
原来冯琦当年听闻了胞姊过世的消息,竟然吐血昏死过去,请来的医生就说了,这样的事,千万不能再来第二次了。
平德虽然觉得再说下去就真真是在催这少爷的命了,却又不能不说,只得慢慢的说道:「那裴家人也请了好些医生,连法师也一并请了,话都说得差不多,只说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