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请求,也不是询问,不过是这妖怪要做这事了,知会他一声罢了,听得他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没法子。
曾如春话一说完,就把手一捻,那莲花竟然就顺风缩小,变得和核桃一般的大小,仍旧落在了曾如春的袖中。
这时候,那四周的迷雾才算尽数散去,原来他就在那新买了没几日的园子里。他被困在那朵白莲之中,虽然瞧得清楚明白,却气得几乎吐血。
那曾如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竟然做出了这样一番事情来。他眼瞧着曾如春也不推门,竟然穿过了那闭着的门就进了书房,可近旁的下人却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枉费他拼命的喊叫,只是喉咙都沙哑了,那些人却还是呆呆的,好像万事如常,没丝毫的不对。
他看着自个儿的身子静静的躺在那床上,身上还遮着那扯断的帐子,曾如春只朝那身上一靠,竟然就进去了。他惊骇万分,见自个儿的身子竟然就动了起来。
他指着那动着的「冯琦」,咬牙切齿的说:「曾如春!」
那「冯琦」只是朝他那里望了一眼,却并不应他,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冯琦」扯开了身上的帐子,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书桌前,只把那桌上的笔砚都通通扫落在地。
他瞧得糊涂,却又有些明白了,只是还不敢信。
明桥听得声音响起,哪里还顾得了他之前的话,这就冲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搀住了「冯琦」的身子,口里就连声的叫着:「少爷!少爷!」
他吃了一惊,心里凉了半截,就想:蠢材!这哪里是我!?
「冯琦」仍旧坐了下,只是扶住了明桥,问说:「平德走了么?」
明桥慌忙的点头,说:「走了走了,少爷千万放宽心。」
「冯琦」竟然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把明桥吓得手足无措,慌忙就要叫人进来。
这可把他气得两眼发直,心想这曾如春太可恨,装得这样像,像得简直过头了!不知道借了他的身子又要做什么。
「冯琦」摇了摇头,就让明桥又叫了老管家进来。
老管家进来,见主子这副模样,心里也实在不好受,却还是忍住了,等他说话。
那「冯琦」歇了好一阵儿,才在他们面前说道:「方才我也是心慌意乱了,后来又想了想,终究是我的不是了。只是想着如今这样总是在外面躲着,也实在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就算万一那孩子躲过了这次,难保日后还能这样万幸。」
「少爷,」那老管家看他脸色,心里叹气,虽然不信,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
「少爷的事,那道士也听说了。他说。您那小外甥,也不是救不得的;您这命格,也不是改不了。」
「冯琦」吃惊不小,就坐直了身。他眼看着「冯琦」蹙着眉,想了想,才又冷笑说:「定是哪个多嘴的下人把这事说给了他听,他见我如今这样,不过是想借机敲我一笔罢了,你们居然还肯信他?只怕那招魂之事,也是那人胡扯的吧。」
明桥到底年纪轻些,张口就说:「少爷,您就听他说说,说不准就真的改了,您也不必这样总是在外面待着,不肯回去。您说是么?」
那老管家知道主子的心事,只说心病还要心药来医,于是就说:「少爷,我听那边的下人回来说,小姐听说了老爷夫人过世的消失,就把小公子送去了寺庙里,哪里想到这样防着,还是出事了。这事平德倒不曾和人说过的,那道士都说得一丝儿不错,看得倒也准。要我说,不妨让他试一试,倘若成了,也是一件好事;倘若不成,想来也没什么害处,不过破费些钱财。」
老管家心里的意思,还是要花费钱财,替这主子买个心安了。
「冯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怎么做才成?」
老管家就说:「也不曾细问,等我先去……」
「冯琦」摆了摆手,貌似已经有气无力了,只对那明桥说:「你请那道士来,我如今要听他仔细说说这招魂一事。」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了,原来那道士和曾如春竟然是一路了。是了,他们必然是相互勾结,早有图谋,不然曾如春怎么不怕符咒,还夜夜的前来寻他。
他想通了这一节,真是气恨,气自己瞎了眼,恨自己中了曾如春的计策,还把曾如春当作真情实意的,于是就把那一口气郁结在胸,坐卧不安。
只是突然又想,不对,为什么又会牵扯上了自己那外甥儿?
明桥见主子说要见那道士,可脸色又这样的不好,就仍有犹豫,怕他身子支撑不了,想着要怎么劝他歇息。
「冯琦」不见明桥动弹,就怒了起来,拿手一拍桌,震得那桌上的陶碗也一抖,大声喝道:「明桥,我和你说话,你去是不去?」
他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口突地一紧,冷汗涔涔。
明桥也被吓着了,就慌忙的说:「少爷,您先在床上躺躺,我叫人唤那道士来。」
那「冯琦」又对老管家说:「你也下去吧。」
那老管家就佝偻着腰,对他说:「少爷,这命原本是天定,实在怨不得人。倘若改得,便实在是件好事;倘若改不得,少爷也不要耿耿于怀,弄坏了身子。」
这一番话听得他心里难过,老管家是从小看着他长大,虽然也恨他浪荡,却实在是尽心费力,恨不能做牛做马的来服侍。他没了爹娘,族里众人待他当面一套,背地又一套,只有平德和这老管家待他真心一片,只要他好。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也没什么两样,平日虽然还要摆些主子的排场,心里只把这两人当长辈一样。
他想着那算命的瞎子,又想起这几日接连出的事情,便觉得气苦,可恨又出不了那朵白莲,就阴沉着脸瞧着那「冯琦」究竟还要做些什么。
这房里仍旧是他书房的模样,他冯琦也曾好好的站在这里过,那也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只是此时此刻,任凭他怎么喊叫,那人也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把他气恨得牙痒。
那「冯琦」见明桥出去,便起来走动着,瞧见了那陶碗,便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有些惊讶,人哪里能这样清楚明白的瞧见自己的形容呢?即便是磨得再好的镜子也没有这样分明的,这世间也难有和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了,所以如今这般情形,竟然好像梦里一般,不免太过怪异了。他眼瞧着那「冯琦」怔在那里,心底却不知不觉的画出了曾如春发怔的样子来,等他明白过来,不由得一阵儿气恼,恨自己被美色所迷,乱了心志。
他见「冯琦」走到了窗前,朝外瞧了瞧,然后才坐了下来,做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来。
那道士过来,和「冯琦」说了半日的话,明桥在一旁候着,瞧着少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就把那道士又请了出去,只说改日再做商议。
他听了这话,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想着他那小外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了,心里一阵儿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