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到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曾如春究竟要算计他什么,只是想着曾如春不知道,他刚热了没几日的那份心,如今已被凉了七八分。
那「冯琦」做出了副痛心的样子,就放心的在床上昏沉的躺着,居然就装了三日三夜,把那明桥和下人们都吓得不轻,老管家着人请了医生,只说是这病生得怪异。
明桥就日日的守着,夜里也抹着眼泪,他这才想起他许过明桥要帮着寻他胞姊的事情,不由得暗暗叹息,想着这事怎么出得这样不是时候。
老管家白日也常过来瞧,只是那「冯琦」竟是醒也不醒,有时嘴里还说着胡话,把明桥急得不行。老管家就说,这园子里本来就不干净,只怕是这几日被邪气冲了,还是找来那道士做法。
果然还请了那道士来。那道士穿得端正,道冠宝剑一应俱全,装模作样的举着剑,口中念念有词,又朝「冯琦」面上狠狠的喷了一口水,横七竖八的写了许多黄纸,叫明桥贴在那房里,然后才说,这如今是驱得差不多了。
这一通闹腾,把他看得一阵儿恼火。
那道士又着明桥取了一个空坛子,摆放在他床下,拿纸封了口,又龙飞凤舞的书了几道符,然后才说,如今只等看那妖怪还来是不来了。
结果第二日便又来了。
那坛里原本空无一物,如今提起却沉甸甸的,明桥就露出欣喜之情,说:「总算是捉住了这妖怪,少爷如今就不怕了。」
那道士就说:「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该好好的劝慰他些,人世间这样多的女子,为什么偏偏要和妖怪一路。」
明桥心里就暗骂,说你是不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气,在这里耍耍嘴皮子当然是容易的。
那明桥心细,如今既然主子也昏沉沉不省人事,就索性一次把这事全都了了,问说:「敢问仙师,那书桌上的碗莲是不是也不干净?」
那道士就说:「这东西倒没有妖气,其实也不碍事。你要防那妖怪,丢了也好。」
明桥就松了一口气,「既然不碍事,那就留着吧,免得少爷醒来又恼怒。」
他就心说,这明桥,我难道就这么大的脾气么?
那道士只说驱净了邪气,如今只要在书房外贴住了符纸,再洒些清水,休养几日便好,说你们这少爷不过是一时忧心太过所致,放宽心思,便就不碍事了。
明桥听在耳里,就不免暗骂,心说,他要放得宽心思,自然就不碍事了,这还要你多嘴。
却不知道他那正主子在那白莲里,正被拘得几欲发狂。看见这道士被送走了,心里想着这曾如春总该装够了才对,快些起来才好,那几日把他过得闷煞了,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后来那「冯琦」终于苏醒了过来,可惜房里守着那些下人,他每每和那人说话,那人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到了后来,他也是知道了,不再多费唇舌。
渐渐的,他心里也明白,倘若这曾如春不放他,只怕他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了。他只是想着曾如春和他说过的话,想着那个借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了,又想着曾如春从一开始就是在算计他,不免就寒了心。
那「冯琦」醒过来没多久,他瞧见明桥笑呵呵的走了进来,一口气不停的说道:「少爷今儿晦气算是去干净了,那几日可真是担心死我了。如今小公子也救了过来,平德叔带了他回来,见人就笑,招人喜欢得很,刚哄了他睡下。平德叔说小公子和少爷以前像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他听了这话,心里又惊又喜,更是怒火满腔的敲打着白莲,想要出去,可是那牢笼坚固,犹如铁壁铜墙,敲打得他浑身发痛,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冯琦」听了那一番话,竟然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明桥慌得就说:「少爷,少爷,使不得,您刚醒过来,可不能动。您是要见小公子么?我叫他们抱来给您瞧瞧。」说完就出去吩咐了下人话。
他眼看着那「冯琦」坐了起来,气息薄弱,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他看得恼火,也不知道这人使了什么妖法,又想这明桥居然看不出来。
明桥也是机灵,既然见他醒来,出门时候就吩咐院子里的下人把那房外的符纸也撤掉了些,怕主子看了恼火。
明桥出去传了话下去,才又回来。过了好一阵儿,才有一个下女抱着小公子过来,身上披着件厚厚的披风,立在了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要给主子看。
那小公子正睡得熟,眼睛仍旧闭着,下巴抵在胸前的金锁上,压出个肉乎乎的双下巴来。「冯琦」禁不住微微一笑,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声音里有惊奇,也有宽慰,喃喃的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下女就抱起了那孩子给他看,那孩子见了「冯琦」的脸,竟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在那一旁看着,竟然也觉得这孩子亲切可爱了,想着这毕竟是他胞姊的孩子,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才得见一面,不免心痛了;又想着终于救回了这孩子一命,也算是那瞎子说错了么?一时之间,心里这万千心思都一一掠过,让他烦乱不已。
明桥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就说:「要小公子过来这里睡么?」
那「冯琦」摇了摇头,说:「不必不必。我病了一场,这里也不干净,你们小心的抱了回去,可别受了风,把我的披风也拿来,把他护好了。」
那下人就低了低身子,行了个礼,仍旧抱着小公子回去了。
那「冯琦」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说:「裴家那边怎么说?」
原来那裴家就是和他冯家结了亲,娶了他胞姊的。
「冯琦」也不等明桥回话,就说:「你先着人和他们说,这孩子受了惊吓,要缓上几日,等好了,我们再送他回去,」
明桥就瞧着他眼,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说:「少爷……小公子如今,怕是回不去了。」
「冯琦」怔了一下,脱口问道:「怎么?」
那「冯琦」和他竟然一同问出了口,只可惜明桥根本就听不见他。
明桥就说:「我听他们说,小公子其实已经咽气了……那裴家伤心欲绝,不等平德叔过去,已经把小公子葬下了。平德叔不得已,就拿银钱贿赂了那裴家守墓的人,挖了墓,开了棺。」
他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再一想,心里却也明白了。他那姊姊原本只是心存了侥幸,想着离得远,不能真的应验,但还是怕出事,就把孩子送去了庙里,没想到母子两人竟然还是先后出了事。
那裴家先是没了媳妇,如今又见孙子横死,自然是怪到了他冯家冯琦的头上,哪里还肯把孙子还给他?那一日说话间一言不合,裴冯两家的下人就几乎动起了手来。
倘若被他们知道了平德掘坟开棺之事,只怕真是要翻脸了。不然说起来,就是他们冯家丧心病狂,竟然连坟都挖了,死人也不放过。再说这人死又复生,自然是少提为妙,那孩儿死而复生,倘若真的送还,那裴家认与不认,会不会借机发难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