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池塘里莲花密密匝匝的簇拥在一起,就好像堆满了似的,几乎要从那池塘里漫溢了出来。那荷叶一片搭着一片,密不透风,简直都可以踏着那些花叶一直走过那池塘去了似的,昨夜一场雨,把那满池的莲花都洗得娇嫩无比,。
风也轻柔,送来那池塘上阵阵清香,和曾如春身上的淡香有些相似,却又另有不同。
他就问明桥:「你看这莲花怎样?」
明桥见他神色不对,就讪讪的答话说:「少爷,还没您画里的好看哩。」
他就冷笑一声,看着那满池子的莲花,说:「是么,那还要它何用?明儿个等平德回来,就全都拔了干净。」
他说话时,倒是一直瞧着那莲池,只觉得那风有些不对了,那香气也似乎浓了起来,天也有些阴了起来,倒像是要落雨的样子了。明桥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做声,就闷着头拽着他的袖子拉着他走,他便转身仍旧按照原路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那明桥几次看他脸色,欲言又止。
他就不快了起来,问说:「怎么,你要说什么?」
明桥就说:「我常听老人说,这些成精的妖怪,本性和原物差得总是不远,比如那些成精的狐狸,总是风骚得很,倘若是……」
明桥就停在这里,顿住不说了。
他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问说:「怎么?」
明桥就说:「倘若少爷您见着的那女妖怪是莲花所化,自然是玉洁冰清,不堪折辱的人物,少爷您在那莲池边说了那样的狠话……」
他想着那一夜来他榻前静坐的曾如春,便微微一笑,说:「非也非也,明桥,这话你却说错了,莲花起自淤泥之中,最是能忍辱负重的。」
明桥听着这话实在不好听,就偷偷的瞧了瞧脸色,不见他动怒,才暗暗的松了口气,又说:「少爷,这宅子实在有几分诡异,咱们非要住在这里不可么?」
他手心里扣着那枚金花扣,淡淡的说:「先住几日再说。」
那一晚他仍旧独自一人留在那房里,却不睡,只是在那里等着。可是到了夜半的时候,却仍旧没等到那曾如春过来,他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竟然想错了么?
这时突然浙浙沥沥的落起了雨来,他怔了一下,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房里渐渐的泛上来一层湿气,他摊开了手,哪里还有那朵金花扣的踪迹,不过是一瓣莲花罢了。他脸上显出一层怒意来,竟然就把那瓣莲花揉碎了。
他站起了身来,推开了门,门外什么也没有,一转头却看见曾如春正坐在灯下,面色如常的看着他。他也不关门,便笑着走了过去,说:「怎么?昨儿个才说的话,你就忘了?非要装神弄鬼,就不怕我不小心伤了你么?」
那曾如春微微的皱着眉,问他说:「冯公子,我们和你无仇无怨,你何必下这样的毒手?」
他坐在了曾如春的身旁,也和曾如春一般的口气,问说:「曾公子,我不过是要瞧瞧你原身究竟为何,你又何必那样戏弄于我?」
曾如春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来,但又绷紧了脸,说:「冯公子劳动了那么些人来园子里翻找,只怕连地里也要翻过一遍,谁知道找出来了又要怎样?」
他见这男子这样说话,便也微笑了起来,问说:「你要害我么?」
曾如春笑了起来,摆正了脸色,一本正经的同他说道:「自然,你一日留在这宅子里,我一日就要取你的性命。」
他呵呵的笑了起来,竟然就搂住了曾如春的腰,笑着说道:「那也等我快活过了。」
曾如春见他伸了手过来,也不闪避,仍旧坐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让他搂住了,只问说:「怎么,冯公子不怕死么?」
他便大笑,说:「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倒觉得牡丹俗艳,实在不如莲花。」
曾如春脸色微变。
他就冷笑两声,说:「你以为我就猜不出么?怎么不拿个像样些的来唬弄我?还藏了我的金花扣,以为我瞧不出来么?倘若我不说,难道你就昧下了不成?」
曾如春瞧住了他,却也不开口辩解。
他只把曾如春往榻上按去。
曾如春刚要挣扎,他就说:「你真想我叫人拔了那满池的莲花么?」
听了这话,曾如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望住了他,动也不动,也不再挣扎,只静静的躺在了那里。
他这话说出了口,却也有些后悔,但心里实在恨曾如春作弄他,让他在下人面前出乖露丑,又恨曾如春昧了他的金花扣,拿了他物做法来替代。
他那一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只瞧着那双眼,就鬼迷了心窍似的,竟然把那金花扣扣在了曾如春的衣襟上。后来下人寻到了,老管家给他拿了回来,他握在手里时,就觉得摸着不对了,那时他心里就后悔,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把这样珍重的东西扣在了那妖怪的衣裳上。
可终究也是他自作聪明了。
他见曾如春的脸色难看,就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平声静气地说道:「那朵金花扣也不值什么,你还了我,再要别的也行。我冯家虽然不是钜富,可一般的珍宝也不是没有,好么?」
曾如春躺在那里,神色古怪的瞧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僵硬,问他说:「既然不值什么,那又何必非得要回去不可?」
他就有些动怒,口气也越发的不好了,只说:「你到底还是不还?」
他那副金花扣,原是一母同胞的姊姊所赠,可惜他那胞姊十六岁出嫁,在夫家不过两年,就生了场重病,撒手而去了。
曾如春被他按倒在了榻上,居然也就躺在那里不动了,见他发问,也不过嘴角一弯,只说:「弄丢了。」
他哪里信这鬼话,一时气恨,立马就沉下了脸来,说:「你不肯还?」
曾如春静静的望着他,露出了一丝笑意,倒像是在挑衅了,只说:「没有了,怎么还?」
他心头火起,按住了曾如春的肩膀,顺口就威胁道:「倘若拿不出金花扣来,就拿你这身子来还吧!」
曾如春脸色大变,身子越发的僵硬了。他见了这番情形,心中虽然暗有悔意,却也恨曾如春不知变通,不肯把那金花扣还他。
他又把口气放缓,柔声的说:「曾公子,把那金花扣还了我,你想要怎样我都依着你。」
哪里想到曾如春也是倔强得很,头一偏,非要说:「弄丢了,没有了。」
他看曾如春就是这话,不由得也有些信了。那金花扣说起来,的确也不值什么,倘若曾如春嫌弃,竟然真的顺手丢去了一边,倒也不奇怪。这妖怪贪这么一个对扣做什么?想必是真的不在了,不然……就是这曾如春是真的不愿还他。
他心里不快,竟然笑了出来,声音也冷了下来,问说:「你这是要逼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