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的胸腔里那颗春风起战鼓擂的心已经平静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尽力拖延片刻,师父便多一份活命的希望,因此他也乐得同观善闲聊。
阿霁认真地说道:“你若是杀了他,我就再没师父了;这世上剩我孤身一个人,我还不如先替他死了。”
观善真人好似将这话听进去了,他摇了摇头,道:“你们天机山啊,就是这点不好,人丁太少,死个把人的,整个门派就好像要没了。不过你若是怕孤单,也大可不必去死。”
阿霁疑惑地看着他。
只听观善继续道:“不如拜入我门下,这样就算我死了,你还有许多师兄,活在世上也绝不会孤身一人。”
阿霁:“……”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位前辈大概是有病,不仅视他人如Cao芥,对自己的x_ing命好似也不大放在心上!
对上这种混不吝的大能,简直无可解!
阿霁抽了抽嘴角:“多谢您好意,只不过我就只有一个师父,死了也不会改投他人门下。”
观善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难得我觉着你这小辈有些意思,不过强人所难老大没趣,你让开吧。”
说着,他长袖一甩,顿时就将阿霁卷了出去!
观善真人站在顾枕澜面前,抬起剑尖。他摇了摇头,自语道:“本来放过你也非不可,可我既然答应东行在先……可惜了。”
观善真人手起剑落。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急促道:“前辈,手下留情!”
第6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前辈, 手下留情!”
观善真人久居上位,又是个我行我素的x_ing子,很少听得进什么人的话,而这人恰好是少数几个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人之一。
观善真人听见他的声音,果真停下手来。将阿霁迫得喘不过气的威压陡然间散去,然而强大的惯x_ing却使得他险些跌了个跟头。然而阿霁顾不得这些,他站也没站稳便急着去看顾枕澜。
那厢观善真人已变脸似的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 迎着来人走过去,口中道:“阿凤,你怎么跑出来了, 伤势已无碍了么?”
连凤楼比他年少整整一个时代,可他在连凤楼的面前却并不摆架子。连凤楼对态度也很随意,毫不客气地扶住他递过来的手,点头道:“本来也没什么事。”
观善真人摇了摇头, 叹道:“你啊,偏爱逞强。那杜老鬼的地宫是好去的么?当年他最虚弱的时候, 我和叶老头都不敢擅入,你可好……”
连凤楼撇撇嘴:“不过剩了一缕残魂罢了,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
观善真人失笑:“你这大话说得也未免早了些,好歹也等伤好利索的吧?”
连凤楼走一步喘两声, 可见十分虚弱。观善真人无奈道:“你说你不好好休养,急着跑出来做什么?”
连凤楼十分放肆地瞪了他一眼:“休养?别以为我不知道,再休养下去,临渊就要给你杀了!”
一提起苏临渊, 观善真人立马表现出了十二分的不悦。他皱了皱眉,道:“一个弃徒,几年十几年地跟在你身边,他想做什么?你难道还要将他重新认回隐白堂吗?”
连凤楼哼了一声:“我不认他自有我的考量,又不是因为他不好。道兄,你可不要再为难他。他现在虽然不是隐白堂的人了,却还是我连凤楼的人。”
苏临渊就在一旁听着,眼中简直要迸发出七彩祥云小火花了。
观善真人看在眼里,带着三分嫌弃七分警告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勉强对连凤楼道:“好吧,我应了。只不过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不会为了这个,我就承认他并非别有用心。”
连凤楼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管你是怎么想的。”
观善真人便不再提苏临渊的事,扶着连凤楼在到堂中去坐顺便再帮他看个伤。走到一半,他又看见昏迷的顾枕澜,道:“对了,刚才你为何叫我手下留情?”
连凤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朋友,我还要给你呐喊助威?”
观善真人一皱眉:“朋友?阿凤,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这样坑你你还要帮他们说话!”
连凤楼:“你究竟在说什么?”
于是又将杜九封地宫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边,与裴东行的版本大体一致,只不过说到半梅花阵时,事无巨细地描绘了一番:“……真是巧妙绝伦,那老鬼半幅残魂,能将地宫中取之不竭的y-in气化作己用,多亏了顾兄的阵法。”
观善真人一听见新奇的阵法,立刻也将正题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与他探讨了起来。
……可见忘年交这种东西,必然是有共同爱好做坚实后盾的。
听完后,观善真人颇不以为然:“听起来确是个好想法,可结果却是你与东行身受重伤,可见顾枕澜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
连凤楼翻了个白眼:“这可怪不得顾兄,都是你那好徒儿作的好事!”
连凤楼终于抛开阵法,将整件事叙述完毕。他不满地看了已然吓成了一只鹌鹑的裴东行一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脸赖在旁人头上!”
观善真人面沉似水,威严地问裴东行道:“你还有何话说?”
裴东行头摇得波浪鼓似的:“弟子不敢。”
观善真人冷哼一声:“不敢?我看你糊弄我的时候可敢得很!等我回去跟你算账,你马上滚回毓秀山庄,跟陆西城一同闭关思过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西城忽然打了个喷嚏,莫名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既然冤枉了顾枕澜,观善真人便真心实意地给他赔了个不是——顾枕澜还没醒来,这“不是”便赔给了阿霁。阿霁还在气头上,于是老实不客气地受了他的礼,十足的理直气壮。
……观善真人由此更加欣赏他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入我门下?我可以收你做关门弟子,待我羽化登仙了,我私库里的那些奇珍异宝全都可以给你。”
阿霁听得目瞪口呆,他心想师父常说连师叔是个“不通人情的木奉槌”,跟这位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阿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观善真人十分遗憾,送了顾枕澜一瓶疗伤圣品初元丹,又承诺了可帮他们做一件事,这才终于不再讨嫌,走了。
顾枕澜再次醒来,已是一天之后的事了。
不得不说,他毓秀山庄财大气粗,练出的丹药比顾枕澜的幽兰生还要精细几分,顾枕澜醒来的时候,除了有点发虚,一点恼人的后遗症都没有。
顾枕澜呻、吟了一声,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连个印子也看不出;只剩下几个格外深的,也已经长出了粉红的新r_ou_。
阿霁端着碗热腾腾的药,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见顾枕澜已经坐在了床上,着实给唬住了。他忙三步并两步奔了过去,将那药碗往床头一放,强硬地将尚自身娇体弱的师父给按回了枕头里。
顾枕澜:“……”总觉得这情形哪里不对的样子,他家阿霁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霸道了?他难道已经昏睡了一百年了么!
其实阿霁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根本想不出自己刚才究竟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于是两人一个疑惑、一个逃避,四目相对了好半晌,愣是没人开口。
最后还是顾枕澜挑了个头,他指着阿霁手中的药碗问道:“这是给我的?”
阿霁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啊,师父。”
顾枕澜笑了,他这一笑,就将苍白干裂的嘴唇给扯得裂开了,火辣辣地痛着,于是没来得及成形的笑只好变成了呲牙。顾枕澜忍着疼问道:“那你把我按回去干什么,这要是泼脸上用的?”
阿霁一张脸尴尬地红着,小媳妇似的又把顾枕澜给扶了起来。
顾枕澜的背后垫了四个拍得松松软软的枕头,棉花糖似的,几乎要把人粘在床上。他舒舒服服地靠着,动也懒得动一下。而阿霁也确实没这个打算。他坐在顾枕澜身边,端过床头的药碗,舀了勺药汁放在唇边点了点,觉得温度正合适,才小心翼翼地往顾枕澜嘴边送去。
顾老流氓平素虽然爱占点叩头的小便宜,可要是轮到真枪实干,简直就是一秒怂的典范,所以说观善真人说他“纸上谈兵”也并没有错。阿霁一勺药还没喂到他嘴边,顾枕澜的脸便已经红得透了。
顾枕澜没张口,手却伸了出去:“我自己来,一点小伤罢了,手又没折,哪里就至于这样了?”
阿霁一手仍强硬地将勺子抵在顾枕澜唇边,另一手则牢牢地抓着药碗。顾枕澜要夺药碗,他不说不给,可也不松手。
顾枕澜毕竟刚受了那么重的伤,手上的力道还真拧不过阿霁。他夺那药碗未果,只得瞪了阿霁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顾枕澜人在病中,眼神也软绵绵的。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反倒因为脸颊上带着点病态的红晕,八分像是娇嗔。阿霁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掩饰地垂下头,低声道: “来,先吃药。”
顾枕澜见今日喂药这一遭是怎么也躲不过的了,只得认命地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