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喂完了药,阿霁又得寸进尺地将他强行按回床上,拿锦被将他裹得蚕蛹似的,才收拾了药碗,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顾枕澜莫名就有种被束缚住的错觉,不满地将被子抖得散了。
阿霁一回来,就见顾枕澜身上的被子已经有小半边都垂在了地上。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说将顾枕澜重新又给裹了起来。
他因此环在顾枕澜身上的手臂,还拖延地多停了好几秒。
顾枕澜人在病中,精力差了些。他虽然觉得阿霁似乎有些反常,可还是没抵挡住汹涌而来的困意,来不及细想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顾枕澜养了三天伤, 阿霁就横行霸道了三天。比如在这三天里,顾枕澜就没被获准下床过。
对此,顾枕澜只好宽容地将其归结为乖孩子受到惊吓后的应激反应。
顾枕澜掀开被子,翻身坐起,连鞋也没穿。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推开一道小缝。外头的凉风卷着桂花香,见缝c-h-a针地钻进来扑在顾枕澜的脸上, 他陶醉地深吸了一口冷凛的香气。
阿霁去给他煎药了,顾枕澜这才抓紧这个机会下来透口气——没办法,这两天他只要稍微一提要出去透透气的事, 阿霁就要摆出一幅可怜巴巴的担心模样,让他立马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可怜的孩子,当真是叫观善真人那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给吓着了。顾枕澜边想,边贪婪地又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这犹如坐牢一般的养伤生涯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哟。
然而顾枕澜并没有多少时间胡思乱想,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药味,当机立断关上窗子, 两步跳回到床上,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大概是在多次斗争中积攒下的令人心酸的经验。
顾枕澜刚刚躺下,阿霁就端着药走了进来。阿霁坐在师父床头, 将那尚自滚烫的药汁放在一旁,温柔地问道:“师父可没瞎跑吧?”
顾枕澜将头摇得波浪鼓似的:“你看你,我这不是好好地躺在这呢么,跑哪里去?”
阿霁含笑点头:“是, 师父该赶紧把伤养好。”说着他探了探顾枕澜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热度已经退了。”
顾枕澜也跟着松了半口起。
然而阿霁紧接着,却又皱起了眉头,于是顾枕澜还没来得及全吐出去的那口气又跟着提了起来,不上不下得憋得十分难过。他不错眼珠地盯着阿霁,只听阿霁道:“有些薄汗,这被子可是太厚了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顾枕澜暗想这臭小子一惊一乍实在可恶,口中道:“那就换个薄点的,这才几月份,你要把你师父蒸熟了。”
阿霁立刻找了床新被子,手一拂,那触感就变得温暖干燥,好像刚刚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似的,十分舒适。他替顾枕澜换了被子,又趁机细细查看了一番。顾枕澜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理他,只管自己把药喝了。
这药可实在是苦,顾枕澜剩了最后一口含在嘴里,十分不愿咽下去。这时,阿霁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慢慢回过头来,道:“师父,你刚才去哪了?”
顾枕澜一愣,忍不住将那口药全都喷了出去。
阿霁前襟上全是星星点点的棕色药汁,他也不清洁,只直勾勾地看着顾枕澜。
顾枕澜干笑了两声:“瞎问,我这不就在这床上好好躺着,哪也没去么。”
阿霁轻轻叹了口气:“你小腹的那道剑上至今没有痊愈,合该卧床静养,乱动仔细要把伤口撕裂的。”
顾枕澜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然而还满嘴跑火车地保证道:“我真的哪也没去。”
阿霁盯了他半晌,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冷不防在顾枕澜的脚上抹了一把,将手摊给他看:“灰尘。”
顾枕澜:“……”
这谎终于扯不下去了,顾枕澜挫败地叹了口气:“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行吧,我就是觉着气闷,上窗户那去透口气而已。怎么就能撕裂伤口了,我哪有那么娇气?”
阿霁一言不发,只顾一下下地给他掖被子。顾枕澜觉得他这徒弟可能是个龟毛的处女座,那被子两头都叫他抹得一丝褶皱也看不见了,他的手还一刻不停的。又过了一会儿,顾枕澜只得认怂:“行吧,是师父不好,我以后一定谨遵医嘱。”
阿霁这才停了下来,他亲昵地搂住顾枕澜的脖子,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道:“我是担心师父。”
顾枕澜纵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自从自己受伤以来,阿霁就忽然变得十分粘人了。顾枕澜刚能坐起来的那一天,阿霁抱着他好久不肯撒手,s-hi热的气息透过的肩上的衣服,叫他一度怀疑他这小弟子是在偷偷哭了。打那之后,阿霁时不时就要凑上来撒个娇讨个抱——虽然因为身高原因,顾枕澜只能被他抱在怀里。
阿霁满意地一笑:“师父,你若是想出去透气,怎么不跟我说?”
顾枕澜脸色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很想出去。”
顾枕澜对上次“放风”的场景还记忆犹新:那是他醒过来的第二天,虽然一身身上三道剑伤时不时还要汩汩渗血,人也烧得有些发晕,可架不住劫后余生精神好,当即就吵着要去散心透气。
阿霁劝阻无效,干脆将他打横抱起,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顾枕澜一个男人居然被阿霁这小屁孩公主抱,可想而知有多尴尬。偏偏还碰上了连凤楼和苏临渊师徒,当时顾枕澜就觉得苏临渊看他的眼神哪里不对的样子。
接下来,顾枕澜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了两天,作妖的心全变得生无可恋。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在叶鹤年成婚当日,阿霁在反复确认之后终于松了口,同意他下床了。
……当时顾枕澜颇有些重获新生的感觉。而他立刻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才是做师父的,之所以会被这臭小子要挟,还不是因为自己疼他!
叶家因为叶鹤年大婚的事装点一新,处处洋溢着喜气。婚礼当日,叶家宾客络绎不绝,人头攒动,几乎要把个广阔的山庄给挤满了。
礼堂里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不少人就是来道声贺,在叶老爷子面前露个脸。
而进了礼堂再往里面走,还有到院子,是叶家的正堂,真正仪式举行的地方。这里头也就能容纳百来人而已,坐在这里头的,都是叶家真正的贵客。
顾枕澜一进正堂,就被满面红光的叶老爷子亲自迎了进去。看叶龟龄那副模样简直比自己成婚都要高兴,顾枕澜道了“恭喜”,拿出精心准备的贺礼,放在堆满了礼品的供桌上。
叶龟龄道了谢,非要将顾枕澜请到上座,这可让他受宠若惊。叶鹤年的婚礼,能坐首排上座的,不是名气大修为高的,而是人家自家长辈。就连观善真人坐的都是第二列的头一张桌。
顾枕澜连连推拒:“不敢不敢,这怎合规矩?”
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笑着道:“怎么不合规矩?顾掌门才救了鹤年的命,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这才不过一个位子而已,你有什么当不起的?”
叶龟龄也道:“是啊,我们家给凤楼留的位置就在你旁边,而观善老道的那个弟子,是因为不好坐在他的前头,才坐的第二排的。你快来坐,待会儿鹤年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不多时,吉时到,一对身着喜服的年轻人从后堂被领了出来。冗长严正的仪式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司仪宣布“礼成”,席间肃穆的气氛登时摇身一变,终于喜气和笑声卷土重来,礼堂中重新人声鼎沸了起来。
叶鹤年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挨个给礼堂中的宾客敬酒答谢。
叶家的长老们各个欣慰得红光满面,好似叶鹤年就是自己的亲儿孙一般。这也难怪,叶家在叶龟龄的那一辈还是人丁兴旺、人才济济的,可到了叶鹤年这一辈,成才的数不出两只手。因此叶鹤年尽管身体不是很好,但因为天资出众,十分得长辈们看重。
叶鹤年敬完了长老,就轮到了顾枕澜。叶鹤年的脸色还因为前几日那场无妄之灾而带着些菜色,但是整个人神采奕奕,愈发显得丰神俊朗。他的新婚妻子一直守礼地微微垂着头,依稀可见容貌甚美。
叶鹤年带着她对顾枕澜深施一礼:“前辈,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什么晚辈帮得上的,晚辈定为您赴汤蹈火。”
说罢,他又俏皮地眨了眨眼:“要为前辈赴汤蹈火,晚辈还得努力修炼,才能有这个资格呢。”
一句话,说得满堂的人都笑了起来。
顾枕澜也站起身,端过杯子与他碰了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遇上情意相投的、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我便祝你们小夫妻百年好合吧。”
叶鹤年开心得嘴都要合不拢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谢前辈吉言。”
他的妻子这时也抬起头来,无意间正巧与顾枕澜四目相对。顾枕澜一眼看见她的眼睛里,就是一愣——这姑娘给他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可他又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难道他还真是跟这对夫妻有缘不成?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顾枕澜看着叶鹤年的妻子, 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对新婚夫妇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叶鹤年赶紧拉着妻子对顾枕澜道:“看我这脑子,怎么忘了前辈还没见过她了。阿岚,来见过顾掌门。”
关岚对顾枕澜施了一礼:“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