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清喘了一大口气,说:“你爸都找到我家来了,说你跑了,他把你熟的几个同学家都找了一遍,找不着你,都快急死了。”
谢健听了,心里稍微感到一点暖和,说:“我妈打我,我就跑出来了。”
张禹清噌一下站起来,高声说:“又打你了?打哪里了?我去找她算帐!”
谢健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去了,她也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说着,学着大人的样,大大的叹了口气。
张禹清正要说话,谢健打断他问:“我爸呢?他走了?没跟你一起?”
张禹清回答说:“我说我不知道,猜想也许你来这里,才偷偷跑来的。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谢健想了想,觉得天大地大,实在没自己的容身之处,说:“我还是回去吧,也不能天天去你家。”
张禹清有些急,说:“你还回去干嘛?回去你妈又打你。”
谢健沉默了一会,说:“我也不想回去,可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想跑很远很远,不回来了,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张禹清心情也沉重起来,说:“以后我长大了,要赚很多很多钱,再买一个很大的房子请你去住,这样你就不会没有地方去了。”
谢健笑起来,说:“我以后长大了,也会赚很多很多钱,以后也请你来住。”
张禹清伸手认真的说:“来,拉勾。”
谢健笑得很开心,和他拉了勾,还信誓旦旦的说一百年保证不会变。
张禹清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才走,谢健进了门,看到养父坐在凳子上发呆,赶紧叫了声:“爸,我回来了。”
养父看到他,赶紧拉过他来,仔细看了看,轻轻摸了摸谢健脸上的红印,说:“你妈脾气不好,以后你就少跟她顶嘴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委屈你了。”
谢健恩了一声,没说话。养父突然一把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可你妈也不是坏心眼,她只是心情不好,你就忍忍吧,以后不要和她顶嘴了,好吗?”
谢健第一次感受到养父的爱,红了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的点头,贪婪的吸取这少见的温情。
这次事后,养母对他的态度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更少搭理他了,走进走出的,也不带眼看看他,谢健早习惯了,也没什么难过。
只是他最近放学后,一定会去看看砖厂的黄狗一家,一天不看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把自己对家的渴望已经完全的寄托到了它们身上。
突然一天,大狗哀怨的低鸣,一声又一声,谢健老远就听到,赶紧跑了进去。
大狗被铁链套住,不停的来回挣扎着想要往外面走,一边叫,一边用力扯着铁链。
谢健这才突然发现小狗都不在了,一惊,回头对张禹清说:“怎么办?怎么办?小狗肯定是被偷了!”
张禹清肯定的说:“被偷是不可能的,狗是认主人的,不是主人谁都动不了它的崽儿,小狗肯定是被主人送了。”
谢健急的团团转,问:“那怎么办?你看狗妈妈多着急啊,它会难过死的。”
张禹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狗长大都要送人的,小狗到了别人家里,以后就会很快乐的生活的,以后又会再生小狗啦。”
谢健看着狗妈妈难受的样儿,自己也难受,于是催促着张禹清赶紧走,说这几天就不过来了。
张禹清要笑不笑的被他扯着衣服往外面走,一边说:“你怎么那么爱哭呢?人家都说小时流尿,长大就爱哭,看来你小时肯定经常流尿。”
谢健顿了顿脚步,说:“你才流尿呢,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先走了!”
听着谢健威胁的话,张禹清心里笑得肠子打结,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张禹清其实对同学都不怎么好,惟独对谢健有求必应。张禹清当时在父亲死后母亲改嫁的阴影里生活了大半年,也和谢健一样常常被人在后面骂着没爸爸的野孩子。
不过他是属于硬脾气型,惹烦了他就动拳头,为此没少被人家告状到家里,等人一走,爷爷并不责备他,只是一杯一杯的对着墙壁上的照片喝闷酒。
所以当他看到谢健被那帮小孩欺负时,他很主动的举起了拳头打得那帮嘴欠的小孩们屁滚尿流。等后来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他爱打架,自然而然也就孤立了他,不过他毫不在意,有谢健跟他说话就够了。
谢健也没有爸妈,张禹清生出一种两人同病相怜的感觉,两个没有爸妈的孩子凑在一起,彼此用自己微弱的体温互相温暖对方的心。
张禹清想着自己比谢健大,就是他哥了,哥哥照顾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再说了,谢健那么可怜,后妈那么凶,以后一定要好好赚钱,买大房子让谢健去住,让他早日脱离这个苦海。
06.埋葬愿望
忍了几天,谢健想着大狗应该从失子之痛里面解脱出来了,于是放学又叫着张禹清去砖厂。
张禹清笑着答应了,他对谢健喜欢去看狗这个爱好有点不理解,他虽然也无父无母,好歹有个爷爷带着他,更何况在他8岁以前,他也享受过真正的父爱母爱,不象谢健一样,一直靠着想象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谢健见张禹清走的磨磨蹭蹭,赶紧挽了他的手,拖着他往前面走,走到狗窝前,才发现狗窝里空空的,连大狗都不在了。
谢健一惊,转过头对着张禹清说:“怎么办?大狗都不见了。” 张禹清看了看狗窝,说:“我们去问问。”说着拉起谢健向大门走去。
管大门的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大爷,大爷知道他们最近常来看狗,叹了口气说:“这狗昨天挣脱了链子跑出去,被车撞了,好象被丢在食堂那边,你们去哪里看看吧,也不知道……可怜哪……”
谢健听了,丢开张禹清扭头就跑,张禹清赶紧跟在后面,两个人朝食堂跑去。
食堂里没几个人,谢健在旁边转了转,并没有看到伤狗,心里松了口气,对张禹清说:“没看到狗,说不定放在哪里养伤呢。”
张禹清神色倒严肃起来,抿紧了唇,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扫了扫,转身出了食堂。谢健奇怪,跟在他后面,问:“你干嘛呢?”
张禹清并不答话,绕到食堂后面,又凑到垃圾堆前看了看。谢健站在一旁,有点犯迷糊,正想说话,突然发现一张眼熟得不能再熟的黄色毛皮晾在绳子上,随着风轻轻的飘荡。
谢健眼睛都发直了,张禹清顺着他目光也看到了狗皮,赶紧三步两步走过去,一把蒙着谢健的眼睛说:“别看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