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袁朗接得无辜,恨得吴哲牙痒痒。
瞪了他半晌,吴哲拿起手边的帽子,“走了我!!”
袁朗耸耸肩,指了指门口,“请便。”
“平常心平常心……再见。谢谢您的款待。”吴哲迈着长腿向门口走去。
“哎哎,”袁朗突然又叫住他,“差点忘了,回去跟齐桓说一声,寄放在他那儿的组合柜我后天去拿。”
“……那个立柜是你的?”
“难道你以为是齐桓的?!”袁朗一脸我很惊讶的表情。
“……我走了。”
“菜刀,你的信!!”吴哲挥着手上的一沓邮件走进客厅,一边扯着脖子喊。
“谢了!放客厅桌上,我一会儿下来拿!!”齐桓的声音从二楼遥遥传来。
经过两个星期的磨合,俩人之间气氛融洽许多。吴哲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地赖着他,隔膜依旧在,估计短时间消不掉,但起码不会初见面时那样,连看着对方的衣角都觉得别扭。
吴哲把一封白色的信封从手里抽出来,手指滑过封面上娟秀的字体——“齐桓 收”,捏着信封一角的指尖轻微地用力,缓一口气,终于将那信封放在桌上。嘴角扯开一抹笑,本月第四封,节假日有电话有视频,还是选择写信,齐桓这媳妇儿娶得还真叫一个温良贤淑。
有一天他跟袁朗家蹭完饭,无意间说起这事,一脸蛮不在乎的笑,自我感觉挺没心没肺。
袁朗却猛地在他后脑落下一个凿栗,“你小子干什么不好,偏要学人玩自虐!!”
吴哲捂着脑袋,换了副吃痛的表情,嘿嘿笑着,“那不是跟您学的吗?!”
袁朗暴怒,“滚!”
“咳咳,”本来靠在沙发上看报纸一言不发的高城突然开了口,“那啥,袁朗,他说不定还真是跟你学的。”
“……你俩一块儿,滚!!”
D国最近几个星期闹得比较凶,已经不是单纯的民怨问题了。洛?丹弗组织的一些漏网之鱼也试图浑水摸鱼。所幸势单力薄,尚未酿成大祸。
新政府与洛?丹弗组织之间的关系,中国政府也牵扯其中,这个三角关系网实在不能说不复杂。
国安在D国的情报网搜集到这方面的信息后,立时上报给中央政府;中军委将任务秘密下派到西北分军区;而中军委派出解决这一问题的,是A七大队。由大队长袁朗带队,选出曾经参与那次战役的五名精锐队员,在得到D国政府首肯后,进入D国境内执行刺杀行动。
尽管有D国本身超精锐部队的协助,中方仍然不敢假以他人之手来解决问题。这几个人还是得死在中国人手上才行。D国新政府军与洛?丹弗组织之间的对立立场是光明正大的,中军方却万死不能将曾经与洛?丹弗组织合作的事公知于众。
具体的行动过程吴哲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了,那个组织的漏网之鱼堪称暴戾到极致的亡命徒。他的记忆,从爆炸发生前的五分钟开始——
“锄头,队长!!”石头从安置了定时的大楼里滚爬出来,一眼看见了正从别处赶过来的吴哲和袁朗。
“菜刀呢?!!”吴哲刚杀了两个人,满眼通红地揪着石头吼。
“不知道,B计划第二阶段我就跟他断了联系!!”石头望着吴哲血红的双瞳,颇有些心悸地回答。
“妈的!!定位,定位!!”吴哲松了揪着石头衣领的双手,向周围陆续赶到的几个人吼着。
“这儿!!”许三多在车上就听见吴哲的声音,车还没停,捧着定位显示仪就冲下车。成才一个紧急刹车,被许三多的特技动作吓掉半条命。
吴哲一把翻开屏盖,毫无章法地按了几个键之后,东西一扔就往楼内冲,被石头从后死命地抱住。
“锄头!!你要干嘛?!”他的力气原本大过吴哲,此时却顿感拽他不住。
“里面!!齐桓在里面!!你他妈给老子放手!!!”吴哲玩命挣扎着,平常心是什么?有用么?能救齐桓么?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口头禅。
袁朗捡起被吴哲仍在地上的定位显示仪,位图显示,代表齐桓的号码在四楼南D区拐角闪烁。他伸手一把扯住呈狂躁状态的吴哲,“听着!!还有三分十五秒,我等着你俩回来!!”
吴哲在南D区看到齐桓时,他正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吴哲一路吼着他的名字冲过去,他却没有丝毫反应。等吴哲终于跪在他的面前扶住他的肩膀,才突然发现那人的嘴角下巴满是鲜血。
眼角余光瞟到露天Cao坪对面的北区出现几个身影,一路搜索着奔过来。他把齐桓往背上一担,向着一楼的出口狂奔而去。
后来许三多跟成才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情景,吴哲与一般特种兵相比略显单薄的身体,背着大他一圈的齐桓向门口狂奔,一波大过一波的爆炸接踵而至,他觉得吴哲简直就是在烈焰中奔跑。他冲上去想去接应他,却被袁朗拦住了。吴哲跑出楼门口还没两步,大楼轰然一声,从中部开始断裂,然后倒塌。那画面,就跟美国动作片一模一样,不对,比动作片还真实!!还刺激!!简直太刺激了,他眼泪差点飞出来!!
成才望着三多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阵悲从心来。本x_ing多淳朴的孩子啊,还是被A大队的怪物们给带坏了……
吴哲在医院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齐桓呢?”
得到他正在重症监护室的回答。
三天之后,齐桓被转到普通病房,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一个星期了,医生终于允许吴哲坐着轮椅四处活动。他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齐桓的病房。齐桓住的是单人间。他去的时候正好没人。
他转着轮椅慢慢来到齐桓的病床边。试探地叫了两声,“菜刀!菜刀!”
当然没有回应。
他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对着齐桓苍白瘦削的脸。一年了,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眼泪,这一刻却突然造访。
狠狠地抹掉脸上的泪痕,他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曾经有一刻,不是没想过要他同生共死,却最终拼了命把他带出来。那不是他的人生,他没有权力替齐桓做选择。
他握住齐桓裸露在床单上的左手。手背上连着输液线。他把那只手放在自己的颊边,轻轻地说,“齐桓,我想吃你烧的菜,齐桓,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那人紧闭着眼。
两句话,颠来倒去地重复,直到最后带上了哭腔。一摸脸颊,发现自己又哭了。
齐桓仍旧紧闭着眼。
他骂自己没用,满满当当压在心底的话,却只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齐桓听不见,没有谁能听见。
“齐桓,我爱你啊。”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突然失了言语。
愣愣地坐了良久,最后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敲回过神。
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走进来,脸上带着微笑,“你好,我是齐桓的妻子。”
要笑吗,笑一笑吧。于是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好,我是齐桓的战友,我叫吴哲。”
齐桓在第八天清晨醒来。
第一眼看见的是伏在自己床边休息的女人,他的妻子。
女子被他辗转的响动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见齐桓正盯着她看,“你醒啦?我去叫医生!!”说着奔出门去。
妻子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他一个月。
吴哲却再没出现。
齐桓脑海中仍残留着那天最后的片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直扑身后的冲击波和热浪,到处都是正在往下坠落的巨大石灰块,被人背着迅速奔跑时的颠簸……袁朗告诉他,是吴哲。
出院那天,袁朗开着车来接他。把他连同他的妻子一并送回07幢四人合住的小楼。同屋的另两位出来迎接,大大咧咧热热闹闹。独独不见吴哲。想起他的那句——“不是吧菜刀,你结了婚,就打算躲我一辈子?!”苦笑出来,哪儿是自己要躲,分明是那小子自己不敢见。
妻子扶他上楼。却在房间里提出离婚的要求——
“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
“你心里有别人。”
“……”
“结婚到现在,你从不肯碰我,不愿意看见我,甚至连我说话的声音都不想听见……”女人已经开始流泪。
齐桓看着,伸手给他抹了抹脸颊。
“……所以,我给你写信,十一个月,四十四封,你只回了一封,让我别再写信给你。”
齐桓叹一口气,对一个人极尽心疼迁就,便实在没有余力再去照顾到另一个人,知道是错,错上加错,也没办法改变。
“……来的那天,我终于知道你心里那人是谁了。”
齐桓愣住。
“我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尴尬,我一直以为是你对不起我,可现在我不确定了……”
齐桓的眉轻轻皱起来,凝视着眼前表情复杂的女子。
“齐桓,我们分手吧。不然明明是你拖累我,我却要开始觉得是我在拖累你了。”女子轻轻握住他宽厚的手,摇一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