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承光对方雨亭从来很特殊。不近女色的他会主动接近一个人,在袁小棠看来便是破天荒的举动,又或是,心动。
那么自己对那人来说,又是什么呢?
袁小棠想过千万次。曾经从不敢去想那个回答。
可他现在想明白了。
他们之间,只有兄弟二字。
说要娶他的那些玩笑话,不过是负责任罢了。
“他对雨亭,倒是上心,府上人都说看那阵势二人好事将近。”袁笑之顿了顿,“不过他见着我,问了你身孕之事,也知晓孩子他爹不止一个……仍说会娶你回府。可见也是个重情义的。”
袁小棠勉强笑了下,“我哪敢跟小亭子抢人啊,到时还不和她打得j-i飞狗跳?知道她没事就行,当时她说要劫鸽子小夏出狱把我和小光吓得够呛,不过幸好小光真救下了小亭子,两人既是有缘……今后就别打扰了。”
袁笑之瞥了他一眼,“你放得下?”
“这有什么放不下?做兄弟总归比做夫妻容易……”少年笑不如哭,声音发颤,“现在这样,再好不过了。”
袁笑之无声叹息,这孩子情路坎坷,也幸得心志坚定,这才没做出什么傻事。
他想了想与袁小棠纠缠不清的那些男人,半晌提起一人,意欲安慰,“那段云说来一直想见你,直至今宵才有空闲,你可要见他?”
袁小棠趴在他肩上,“不见。”
袁笑之愣了刹,似是没想通其中缘由。“为何不见?”
段云待人处事老练平稳,若说那些家伙当中真有谁肯让他安心托付的,也就只有这孩子了。
少年闷声闷气的,“他都要和九公主成亲了,我还见他做什么?”
倒不是觉得二人除了风月外再无瓜葛,只是段云到时若追究起他当初的半强迫或是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他怕是无论如何也收拾不了那些不堪情绪。再难自处。
袁笑之听罢他的话,笑声从喉咙里低沉滚出。“谁跟你说的他和九公主成亲?”
袁小棠和男人大眼瞪小眼,“不是你说的九公主成亲?!”
袁笑之揉了揉少年的头,“九公主是和那冥火僧成亲啊!傻小子。皇上气得跺脚,但到底也拿九公主没辙,最后还是准了这门亲事。倒是冥火僧死活都不同意,说什么也不愿成亲不愿入赘,要不是陛下拿二十多年前的陈家村案翻案机会威胁他……怕冥火僧早就逃出了皇城。”
袁小棠心中震荡听得傻眼,“九公主和冥火僧?!这怎么可能!……”
“据九公主当时觐见之言,似是劫持之时对冥火僧动了真情。冥火僧私吞天书遭残月楼追杀,替九公主受了尸毒一击,夜半宿庙时……”袁笑之迟疑了瞬,似是不知剩下的话该不该出口,闭目沉语,“二人有了肌肤之亲。”
少年骇然大惊,“他俩怎么会……”
袁笑之哑然失笑,“倒不是你想的那般。冥火僧运功祛毒未料有了体寒之症,九公主只是以身渡人。”
若不是当真喜欢,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公主,又怎肯毫无怨言地屈身。
当初那人在殿上不顾女儿家的颜面,放下所有自尊与羞赧同圣上言明已有肌肤之亲时,众臣愕然,唯她一人定身立于玉殿之上,神色坚毅磊落坦荡,再不复曾经养在深宫中不知愁苦的娇柔模样,倒像是有了丝江湖儿女的放达意气。
红线天注定,白头在人为。二人虽是天悬地殊云泥之别,但也未尝不可成就一段姻缘。
是难是福,皆看日后造化。
袁小棠心神俱摄一时失声,半晌才从这段故事中回过神,口干舌燥声音哑涩,“那段云……他又回京城做什么?”
“据其所言,冥火僧本不同意成亲一事,他又不放心九公主继续跟着那人流浪在外,便执意要护送公主回宫。”袁笑之摇头笑了笑,“这下罪人倒是成了功臣,比起夺走自己皇妹恶名狼藉的冥火僧,陛下自是看段云怎么看怎么顺眼,有心要封他做个禁军护卫留守皇城。”
“他应了?”
“自是江湖人,又怎肯桎梏于深阙之中?”袁笑之的一声长叹不知是因为如云飘逸的那人还是因为自己,“正是为了拒绝这门差事,他这几日才四处通融关系忙得脚不离地。”
袁小棠不解,“段云来去自如,既不同意,为何不直接就走?”
当初连公主都敢劫,如今却为何为了区区一道圣意而这般束手束脚?
袁笑之盯着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少年心头猛然一跳,眼神飘忽,“我……你不说,我当然不懂。”
男人嗤了声他的口是心非,摇摇头,“若不是想留在一人身边,羁鸟又何必栖枝余生。”
这是画地为牢束手就擒,又何尝不是情真意切心有所属。
可他这个儿子,偏偏什么都猜不透看不懂。
袁小棠如何不知袁笑之话中之意?只是如今的他再不敢自作多情去想些什么,只能装傻充愣作糊涂。
袁笑之眼观鼻鼻观心地定定望着他,“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可要见他?”
少年声响闷闷,“他既要见……那便见一面吧。”
段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幼年时一直想找的那个大英雄,毕竟不是他。
可袁小棠怎么也没想到,与久未再遇的段云相见时,他会被袖染清风的那人抱得满怀。
“总算见到你了……”
段云喃喃着,眼下青黑似这几日不曾休息,只是依旧淡笑雅致形神俊逸,单单一望便能叫少年失了神。
“小棠?”
男人唤他回神,眼眸深邃而又温柔,如藏着风吹云舒卷的静好岁月。
袁小棠挣开了他的怀抱,一时不敢直视,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好像离别那日说着会等他回来的那人不是自己,每一次接近触碰都会心意纵横的那人也不是自己。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无论孩子是谁的,我都会娶你。我也愿意娶你。”
他说着,又立起五指补了句。
“若有违诺,叫我段云,生生世世求而不得。”
袁小棠一怔,不明白那人为何会对他如此,摇了摇头,“你对我好,我会当真的。”
段云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眼眸深印一人,笑意缱绻如拂过紫藤萝花架的清风。
“那就当真。”
大概是那时的天光太瑰丽,霞色太醉人。满园的春花都盛开得灿烂而热烈,就像拥簇在二人头顶的万千烟火,灼灼艳艳。
袁小棠眼睁睁看着段云低下头来在他唇上浅尝辄止,却神色迷茫失了魂般没有挣扎。
他想自己可能是入了魔。又或是……真的动了心。
不然为何会对着眼前如捧掌上珍宝对他满是护爱的段云,再也抑不住从心底涌溢的甜喜。
就像坛开封的酒,醉倒在那人留香唇齿间。
两人半晌分开,袁小棠终是面浮酡红少许赧然地用袖子擦了擦满是潋滟水光的唇,努力调整呼吸褪去异样,装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你可是为了孩子想娶我?”
段云摇了摇头,目光明润,“起初是,后来不是。”
袁小棠原以为段云和小光一般也不过是囿于责任,却没想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心生好奇,没忍住追问了句,“那后来是因为什么?”
段云难得迟疑了半晌,“你可会原谅我曾对你有所欺瞒?”
当然会心有暗结。袁小棠想着,可到底还是答了句,“事出有因,自会原谅。”
段云倏然靠近,与他眼对眼直视着,满是认真。
“那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二十八章
石尧山傻眼地看着袁小棠,两嘴张圆问出了一声没意义的“啊?”
袁小棠自是知耻,可他和袁笑之的关系对他人来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与其到时候被捕捉蛛丝马迹,还不如在开始就坦白,省得之后再生曲解和麻烦。
石尧山虽看着没心没肺傻头傻脑,可心思比谁都活络。方才不过一时震惊下失了言语,这会儿陡然反应过来,脸色一红一白的,嘴唇不住翻颤。
“你……你……”
袁小棠做好了被质问和被嫌弃的准备,甚至石尧山若有丝毫不屑或是唾骂,他都不觉得奇怪。
心如擂鼓,少年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等着责骂万分心虚的孩子,“我知晓父子结合有违人伦,你说什么……都没关系的。只是你若有意,此事我不想瞒你。”
石尧山万思落罢,整个人像是被谁打了软绵绵的一拳,心口青肿魂不守舍。
“你怎能……犯下这等错事……”
他喃喃说着,似怨似叹,又似替袁小棠觉得不值。连那想要靠近少年的欲抬的手,也在此刻失了力气蔫蔫垂着,如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
“既错了,那就一错到底。”袁小棠生于袁笑之膝下,从小便被教导要有担当,此时将自己做的事一概认下,还双眸定定说着,“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