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特
我说,故事的开始总是一个个的意外。没新意?确实。
周五的早上我接到责任编辑的电话,说书稿已经审核通过了。对于连续熬夜一周不停修改的我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虽然那个电话打断了我少有的美梦,但破天荒的,我没有挤兑那个今年刚二十低头说话声音蚊子般的小编辑。从床上爬起来的恍惚间我有些时间倒错,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味道,呆坐半分钟后我努力睁着眼看到对面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半,今天是七月十三,星期五。
长期的黑白颠倒断送了我吃早餐的习惯,继而慷慨补偿的是空腹喝咖啡的恶习。为了提神,我习惯x_ing地喝不加任何料的黑咖啡,当水一般,咕咚咕咚。我第二个男人曾经满脸纠结扭曲地看着我抱着杯子喝咖啡,然后对我说:“宝贝儿,你那架势,跟灌中药似的。”抱着我五月份去景德镇散心买回来的五彩斑斓的大杯子,用开水冲了大半杯的速溶,挪到电脑前打开网页,登上新书排行版。恩,还在前三,一个月了,势头不错。排行在我的眼中被自动换版成了钞票的涨幅,满眼花绿绿的钞票肩并肩手挽手唱着歌地走向我,恩,我庸俗美满的做着梦。
找个人跟我提前庆祝庆祝?我也这么想。
顺手抄过一旁的电话,拿起话筒,还没拨号码丢床上的手机却抢先一步唱了开。放了话筒拿过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呵呵,心有灵犀么?
翻开,“喂……”
……………………
半小时后,我从第九街的咖啡厅出来,抬头望天呼了口气。今儿是黑色星期五,果然不适宜出门,大凶么。
回想十分钟前,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看着我眼神复杂的说着:“对不起。”我冷静的端着半冷的咖啡倒进他面前的盘子里,一滴不剩。
“加点儿味儿。”我对着他笑,我有修养。
八点十五,我接到编辑电话,书稿过了。
九点十分,我接到我过去式男人的电话,说出来坐坐。
十点差一刻,我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心中感慨,我被甩了。
多戏剧化啊。
真你妈的。
我憋屈,但我不难过。我既不伤心也不悲痛的欲生欲死。我只是被告知的一方么,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好了四年么,没卖给你,人家还是自由的。而且他看起来也是挺痛苦的么,证明你还有魅力。所以,我干嘛要悲痛万分呢?不是妞,犯不着青春补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可我不想回去。
于是沿着马路溜达。十分钟的时间到了本市最大的书城,抬眼看了下顶头的招牌,字字斗大,晃进去。一楼进门往左就是新书推荐和排行榜,占了半个整面积的区域不少人,基本上都是人手一本的在那如饥似渴地阅读。低着头,注意脚边儿上席地而坐的阅读人士,生怕一个不小心踩着,我蹭了过去。沿路拿眼瞟着人手上的书,呵呵,看着熟悉的有半成,不错不错。我的心情顿时好了一半儿。走到展台边儿上,我顺手抄起一本儿像模像样地翻,可压根儿就没看,好好,我就是来享受大家膜拜虚拟中的我的虚荣,不成么?
“啧啧,现在的作家……”
我沉浸在自我满足中疗伤,听见身边一个轻声的嘟囔。微微侧头,一个面相不错的男人,等等,这不是重点,他那什么表情?
男人手上捧着的不好意思正好是我一个月里位居前三的新作,这一个系列从推出就很受市场欢迎。所以出版社已经在跟我商量再版的事宜,可你那一脸看到非法读物的表情…………我是写得比较直白了点儿,但那也是艺术。个没文化的!
那个男人肯定不知道身边站着的我此刻澎湃的心里活动,依旧抱着书摇头不止,我看着实在讨厌,放了手中的书就往其他地儿走。我高尚,我不跟你计较。
把书城从下到上浏览个遍总共花去我四十分钟,时间有时想打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放弃坐直上直下的电梯,我选择最原始的方式下楼,走到一楼的大门口正准备抬脚出去,看到了什么,于是我又退了回来。
还是刚才那个男人,正站在物品寄存处手足无措,一脸的焦急跟工作人员解释着什么。我单纯好奇地凑过去,然后听见了如下对话
“对不住,我真整丢了。”
“您的号牌是多少。”
“408”
“有什么东西?”
“就一个随身的包,黑色的。”
“恩,是这样的。如果您丢失了我们的号牌,根据我们的规定,您需要赔偿。”
“成,我赔,多少钱?”
“五十。”
“…………”
“怎么了,先生?”
“那个……”
我在一旁站着看他一副抓耳挠腮,就知道那个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此刻他肯定是拿不出来了。
“喏。”我走过去递上一张五十的钞票。
他和营业员同样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你不要你的包儿了?
“哦,哦。”他反应过来,把钱接过去,然后等着人给他拿包。
我转身想走却有被他拉住了,
“刚才,谢谢。”
我朝他笑笑,甭管我心里在想什么,反正这个笑看起来还比较纯良。
“那个,怎么称呼?”
“恩?”
“你的名字。或者,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好把钱还给你。”
“呵呵。”我又笑了笑,稍稍与他拉近了距离,
“我就是刚才你看的那本非法读物的作者。”
说完,我扬长而去,他肯定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管他,反正我解气了。用五十块解个气,值了。-O-
其实我本质是个无聊的人,无聊,无趣,没意思透顶。我可以半个月不出门,我可以尝试着跟外界断绝联系,我可以储存整箱的泡面,在屋子里尝试天荒地老,肠穿肚烂。如果不是我的小编辑每天定时给我打电话,我隐形得真的隐于市了。酒吧么,夜生活么,都跟着那个飞了我的男人说拜拜了,说到底你就是个靠着男人活的人。李晟敏那个兔崽子在电话里声色俱厉的教育我。我回答的是什么?
滚蛋,个毛儿没长全的。
啧啧,大作家,文化人么?骂人艺术点儿。
………………
我大学校友,李晟敏,在我眼里有着二等残废的身高,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蹬的一个。和他的交情起源于大二那年的文学社,当时耳闻社里进来一个先锋诗人,久闻其声但总是未见其人。后来某期的社刊我无意间拜读了诗人大作,当即匍匐了就。我记得那诗取名儿叫《胰脏》,初看我很纳闷儿,以为是一医学著作,全诗不过十几行,总共五十多字儿,其中却出现人体内脏器官不下十种,剩下的就是连篇的语气词,感叹词,无穷地抒发着对各种器官的热爱。原谅我的庸俗,我实在无法理解其中的深刻含义。于是我主观地认为,先锋诗人医学院的么?仔细寻找到右下角诗人芳名——李晟敏。由于有了主观推断,所以在知道丫跟我一个系的时候还是吃惊了一阵,后来,后来慢慢接触发觉是个不错的人。如果除去他总喜欢把口香糖沾牙上装门牙恶心我的话。
李晟敏有个小他两岁的男人,没错,大家是一个圈儿里的。那个小朋友我见过几次,据说是音乐学院高材生,人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很安静,看着我每回总是微微点头一笑,“特哥好。”看看,高素质的人么。李晟敏那兔崽子自从跟了高材生也瞬间形象高大了不少,张嘴闭嘴地就跟我帕格尼尼贝多芬,隔三差五还会打电话知会我,“哥,我家小贤有场演出,我有VIP,来不?”可吾等庸俗之人,听那些高雅音乐真的跟锯木头相差无几。于是,我总是拒绝,拒绝他提供给我的一次次培养品味的机会。让我一个人继续堕落,成么?
“得了,看你过得也够颓废。一个男人而已,不至于。三条腿儿的男人没有,两条腿儿的蛤蟆还是满街走么。”
“你说反了。”
“这不幽默么。”
“像始源皮囊不错又有银子的蛤蟆,难找。”
“啧啧,金钱和r_ou_欲,你能活得再高尚点儿么?”
“……听着帕格尼尼就能不吃饭?”
“得,我说不过你,你又不缺那点儿钱,何必呢。”
“谁会嫌钱少?”
我脖子夹着电话,往嘴里塞了口垃圾食品,顺便用脚丫子够着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换了个台。
“站回吧,我觉得你需要泻火。我可不想到时候打120请医生去你家。”
“……我考虑考虑。”
“站”,这是我和李晟敏之间的暗语,“ONE NIGHT STAND”的简称。大四毕业前那段时间闲得发慌,我俩曾经聊过这个问题,只可惜,我本身有着轻微的洁癖,他坚持着身体的忠贞不屈,于是“站不站”问题一直只能成为我俩茶余饭后的消遣,至于实施,算了,安全第一么。
不过今天,我真的动了这念头。
挂了李晟敏的电话,我对着电视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不就是没男人么,不就是被人甩了么,连李晟敏那兔崽子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至于么?举起黄金右手,我看了看,然后又抬头盯着天花板瞅了半天,毅毅然决然地关了电视,晃到电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