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阄确实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萍水派虽然徒弟少,但是出了名的谢家宝树,个个可光耀门楣。比如展昭的表弟,小五殷鸿,才十五岁功夫已不可小觑。实际上萍水老人早就断言,用不了几年他的功夫恐怕会是师兄弟中最出众的,只因他天分颇高还有一股子不闻窗外事的痴傻劲儿。但是他功夫好,别人也不差,他们师兄弟七人并无一个懒蛋孬种,况且老三宅心仁厚,老四眼界高远,小六天生的生意头脑,连年方十岁的小七都特别聪敏机警,各有各的独到之处,如今选新掌门便有些麻烦。
江湖人早就议论开了。
“这么大个比武台,选掌门不比武的吗?”
“老子跑了三百里路来见识萍水派的功夫,居然就看着个老头儿抓阄?”
“也难怪,谁不知道老爷子疼徒弟疼得上天入地。”
“刀剑无眼,万一争急眼了伤着哪个确实不好看。”
展昭倒是明白萍水老爷子不愿意比武定胜负的道理。比武与平时练功不同,点到即止怕是比不出来的,非得拿出拼命的狠劲才能分出高下,一不小心伤着哪个都不好,老爷子都得心疼死。
何况功夫最好,也不见得最适合当掌门。比如老爷子自己就是例子。他们几个小辈私下里常说,老爷子他是三世情商换了一世运气,三世持家能力换了一世武学天赋,要不是大师兄拜师时已经七八岁能够自理,还有王府派来的家仆帮衬,恐怕早被他饿死了,要不是几个师兄渐渐长大撑起了门派,萍水派经营不到现在就各回各家了。
展昭无奈听着身边江湖人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他们老大看着挺稳重的样子,怎么不直接传给大弟子呢?”
“这你都不知道?这位的背景有点过硬啊。”
“你第一天闯江湖啊?老大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弟雍王爷的儿子,早晚要回京做他的小王爷的。当初老爷子收他为徒轰动了好久呢。”
确实,大师兄赵奕早已被封为雍王府世子,雍王爷这些年虽无甚实权却也得些倚重,一个世袭爵位少不了他的,这在江湖上一直不是个秘密。
“为什么不顺给老二乔鹰,抓什么阄啊?”
“可能是看他一副文人才子的样子,怕撑不起来吧?”
这其中的缘由就不能与外人言说了。二师兄乔鹰看着翩然佳公子的样子,倒是一直帮着师父打理门派事务,奈何是个痴情种。去年他成亲,展昭还特地来吃了喜酒拜过二嫂的,才知他所娶的女子,乃是当年臭名昭著的玉面哑魔留下的孤女于鸢。
如今两人恩恩爱爱在萍水派过日子,大家都忙着隐瞒倒也平安无事。只是二嫂无辜,那魔头却着实罪孽深重,此事若传扬出去必会被有心人利用,因此二师兄只求低调,视掌门之位如烫手山芋。
三师兄本是极合适的,可叹他去年下山闯荡时造人暗算受了重伤,还是二嫂偶然相救才捡了一条命,虽然有师父调治,再练两年就可恢复功力,却是难以承担掌门的劳苦了。说来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二嫂救了三师兄又护送他回山,然后与二师兄一见倾心成就了好事。
是以明着是除大师兄之外六个师兄弟抓阄,其实二师兄和三师兄也都不在其中。剩下四个小徒弟,萍水老人意思说哪个都好,哪个都太小,干脆听天由命吧,纵然抽着小七也多多扶持他就是了。
江湖群英站在这宽阔雄伟还布置得煞有介事的比武台下,撇着嘴看萍水派六个半大后生一本正经地抽小纸条。
结果是老四叶城抓到了掌门之位。大师兄赶紧挥手让乐师奏乐,萍水老人当众将掌门令牌授予了四弟子叶城,叶城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接过。
场面还挺庄严的。展昭好不容易调动起一点感触,就听殷鸿在他耳边说:“表哥你看四师兄嘴角直抽抽。师父之前哪想到做什么掌门令牌,这还是四师兄前两天去镇上替他新铸的呢,花样儿都是他自己胡乱描的,倒是自己拿着趁手。”
这下展昭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噗”的一声,憋着笑看萍水老爷子挺骄傲地拍拍叶城的肩膀,甚至还抹掉了一滴老泪。这会儿大事已定,江湖人倒是想起自己干嘛来了,纷纷上前客套祝贺。叶城总体来讲也挺高兴,当即发誓要让老爷子有生之年看到漫山遍野的徒子徒孙。
正在气氛热烈而和谐的时候,忽听一人声如洪钟地说道:“贵派既后继有人,不如一同结盟铲除那幽云邪教,方不负侠义之道!”
众人看时,见一个四十岁上下颇具英雄气概的汉子正对着叶城拱手,这声音却是用内力送出使全场都听得分明。此人在场大多识得,乃是青城派掌门成青。
叶城让他整懵了,倒也知道不能胡乱答应:“兹事体大须得细细商议,只是小可无知,敢问这幽云教犯了什么罪过?”
“叶掌门年轻,不知道也是有的。”成青阔朗一笑,向着纷纷转身看他的江湖人高声道,“诸位英雄,这幽云教当初剿除未净,留下了孽种得以复教,如今那妖女不但做起无忧散这伤天害理的生意大肆敛财,还为练邪功杀害了许多无辜,搞得雄州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啊!似这等武林败类,我等不应替天行道吗?”
周围江湖人立时炸开锅一般。义愤填膺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展昭打眼扫去,就见其中天目派、摘星阁、横刀门等几派徒众齐齐响应,看来是早已商量好的。再看少林、武当、峨眉那些大门派,来的都是不当家的后辈,这会儿大多眼观鼻鼻观心地默然而立,而更多小门小派则不明所以地议论不休。
“幽云教不是早就覆灭了,哪又蹦出来个妖女?”
“你是在池塘底练的功吧?萧雄的孤女萧塞云复教都好几年了,听说幽云教做边贸生意富得流油呢!”
“不是说那小娘们复教以来废除邪功不问武林事吗?这是又欠收拾了?”
“哼,蛮夷邪教!狗改不了吃屎!”
成青显然对江湖群英的反应颇为满意,又向叶城朗声道:“叶掌门,我等名门正派以侠义立身,你可莫使萍水老前辈一生侠名有亏啊!”
展昭虽不知端倪,听了此话却很有些气结。若是诚心相邀就该下帖子好好商谈,更要容人探明真伪再做行动,哪有这样以侠义之名逼人入伙的?看此情形,这些门派是勾连好了,在萍水派大好的日子里借场子搞事,要趁众人脑子热多拉几个下水呢。
再看萍水派众人,几个小的连带萍水老人都有些愣怔,而几个大的包含此刻进退两难的叶城都已气得眼里冒火。殷鸿什么都不懂,只管冲天目派吵吵嚷嚷的那伙子翻白眼,一面还抓着展昭的衣袖问:“表哥你说这事是真是假?我看有天目派掺和的事肯定是假的!”展昭哭笑不得,他与天目派前掌门有天大的仇怨也已了结了,一向不曾迁怒于天目派无辜徒众,不过如今看那伙人张狂的样子忍不住想同意殷鸿的话。
看着成青对老四步步紧逼,大师兄赵奕忍不住要上前,却被展昭拉住。展昭唯恐他护短心切,伤了萍水派与江湖众人的和气,遂也用内力将声音送出,温言道;“诸位朋友都是侠义之士,断不会放过一个恶徒,也断不肯伤了一个无辜之人。成掌门豪气干云,展某钦佩,可否容展某托大前去探查一番?若情况属实,不说萍水派众兄弟,便是展某也义不容辞。”
他声音温温润润,内力却醇厚得令江湖众人暗暗赞叹。南侠展昭向来有个好管闲事的名声,与萍水派交好也是不避人的,是以他这会儿替萍水派出头并不惹人惊奇,倒是他的年纪和相貌引得不相识的江湖人一阵私语。
“不知展小兄弟此言是代表法华寺无尘老前辈,还是南侠展昭?”成青面上闪过一丝恼怒,很快平复了神色。
“家师归隐已久,法华寺不问俗尘,此事自然是展某不自量力担下了,必不让诸位朋友有损侠名。”
“哼,你也知是不自量力!”成青变色喝道,“我等不过卖无尘老和尚个面子称你一声南侠,你个十□□的后生担得起什么?幽云邪教远在雄州,来回贻误战机找谁算账?你怀疑成某所言不实,成某还怀疑你个娃子被邪教妖女蒙了心呢!”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够了!”众人不提防,竟大多被内力震得一凛,甚至有小徒弟摔倒在地,抬眼只见一袭白影腾空而起落在比武台上。那抱着臂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的,乃是个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他长眉紧蹙,满面怒意地厉声言道:“左一个邪教,右一个邪教,依白五爷看是你觊觎幽云教财产,撺掇这些糊涂东西替你做打手吧!”
方才成青那番话还是对了很多江湖人的胃口的。展昭出江湖三四年间已盛名远扬,赞颂欣赏的挺多,嫉妒不服的也不少。不过他毕竟x_ing子好、朋友多,好些熟人旧友闻言都忿忿不平,却不想抢了头阵替他出头的会是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
“锦毛鼠白玉堂?”成青听他自称白五爷,又是一身白衣年纪轻轻内功卓绝,自然不会不知道,“传言陷空岛与幽云教素有生意牵扯,看来不是空x_u_e来风?”四周众人上看看下看看,觉得愈发热闹了。
“什么空x_u_e来风?本来就一向合伙做买卖,还不止这点牵扯呢。”白玉堂不耐道。
“好啊,你陷空岛也经手无忧散的黑心生意?”
“一派胡言!陷空岛和幽云教从来不沾y-in损的营生。”白玉堂横眉冷目,举起三指向天,“我敢以五鼠的名誉起誓,幽云教绝对与无忧散生意无关,教主也绝不会杀害无辜!”
陷空岛五鼠名声还是很响的。众人见他言之凿凿,不由得更加疑惑。
“你一个小毛孩子清楚什么?我等行侠仗义剿除邪教,你少在这里犯浑!”
“五爷可比你清楚得多,幽云教护法是我亲哥!教主是我亲嫂子!你在我面前嚷嚷着剿除我哥哥嫂嫂,到底是哪个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