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先后冲禁而入,再看下方,已换一重天地。却是山容妩媚,碧水涟漪,丹崖翠嶂多见秀致,峰岩丘壑无不灵奇,种植着许多奇花异卉,苍松翠柏,花光冶艳,灿若云霞,古木参天,葱葱茏茏,到处修洁齐整,繁丽无边,具有移步换形之妙,纵以二人眼界,也由不得暗赞不迭。正想说一人一处,搜寻全岛,那神鹗本一直随在袁朗身边,到了岛上,却离人自飞,不知去往何处,此刻却发长鸣,遥遥传声,似在唤人。两人辨其方位,往西北角赶去一看,当地矗立着座高峰,占地甚是广大,且比旁的景致更加规范干净,好似经过人工整理布置,估量藏珍所在,必在其内,端详一刻,神鹗又是声鸣叫,音色却带沉闷,从山腹之中传来。二人越知所料不差,忙绕峰环驰,寻找出入门户。
原想神鹗都已入内,进出必定容易,哪知白找半日,那峰竟是通体浑成,别说门,连个缝隙都没有。最后还是袁朗,看出某处大片石壁向外凸起,形态与常稍异,似乎有门,飞过去扣住边沿,上下左右各试着扳了几下,以他神力,寻常就是整岩也能给揭下一块去,可无论如何用劲,那石壁却是纹丝不动,如说料错,又再无其余相似者。正沉吟间,高城也已过来,看此情形,问道:“是这里了?”袁朗又推拉两下,这才道:“十有八九。可不知出入之法,这石壁又弄他不动。”高城道:“那就一起试试。”说着也伸手过来。才放上去,就觉手底轻微震动,说也奇怪,方才袁朗怎么弄都没动静,现不过添了一人,也没怎样使力,只稍稍一带,竟是应手而起,轻松异常,两人又惊又喜,忙顺着方向,合力外扳,很快打开一人多高个洞口,不禁互看一眼,相视而笑。
入得洞内,先是条狭长甬道,盘旋曲折,渐行向上,二人一路飞过,也不知转了多少弯,高城都不耐烦起来,才笑说句:“这路也不知谁修的,曲里拐弯都没个头。”神鹗鸣叫再度响起,与前两次不同,音调尖锐,短促急厉,似乎还隐带了求救意味。二人一听就知不对,好在听音辨位,就在前面不远,各自又将速度加快好些,再转过一重拐角,就行飞到。只见甬道壁上,开着个小门,由外而视,黑沉沉静荡荡看不出任何光景,非等入内,才知这一门之隔,就是两重世界。既有风吼雷鸣,震荡无休,又存电闪云漩,光影变动,室内满布五色烟光,遮住大小一切事物,亮光云雾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二人知神鹗先行,许是触动埋伏,被困在内,且烟云如潮,自己甫一进门,便即惊动,四面八方涌将过来,看那架势,稍有怠慢,自身都会失陷,内心焦急,恰是不约而同,双双发动。一个忙在胸前玉虎上一按,虎口内喷出大量银芒,刚出口时还只细如牛毛,迎风暴涨,反卷而回,灵雨霏霏,将两人齐护在内。另一个早将腰间玉环解下,出手一连三环精光,带着另外一团深红色宝光飞起空中,红光流转,灼灼生辉,竟似有着绝大吸力,那些烟光被其吸引,纷纷涌上,往环中投去。如此攻守相宜,配合再默契没有,上来先将阵脚稳住,这才仗着有玉虎神光护身,各将剑光放出扫荡。初时还有些滞涩,等到来回兜转几圈,越来越轻快灵活。中间遇有几次阻障,都是剑光一绕,旋即从中断裂,飞剑也自脱开。同时室内烟光由浓转淡,化分为聚,渐渐凝成一线,仍是不停往玉环宝光内飞投,室中景象也呈现出来。乃是座宽广高大的石室,通体似玉,自放光明,合室上下亮如白昼,极具宏伟气象,陈设也非常简单,除地上或站或卧,几只雕工细腻的石兽外别无他物。那些石兽多是虎豹一类,有的平视前方,有的仰天长啸,有的作势欲扑,还有的端然稳坐。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只是受二人剑光来回飞削,多少都带了损伤。中有三只体型最大的更是躺倒在地,身首皆碎,那烟光就是从其腹内所出,已将发完。
二人破得此处机关,等烟光吸尽,再无异状,才将法宝收回。又见神鹗缩在室中一角,似乎受伤不浅,神情狼狈,大是可怜。高城见状,甚为怜惜,忙过去将之捧起细查,只见乌羽零乱,残破了不少,有些伤痕还是飞剑造成,忙取丹药调治,又细心寻了块干净地方放置,嘱其静养,同时却也没忘教训,只道:“你倒机灵。我两个飞剑都是神物,能辨敌友,虽在烟中乱穿,只要稍一示警,也必绕行,绝不会伤你。你却除头前示意失陷外一声不吭,想是被烟光中隐藏的神光线束住,挣脱不开,见飞剑冲荡,拼着受伤,有意将之引到身边,借此脱困。可有此心机胆识,怎么入阵时不加注意?这里埋伏虽然厉害,观其势,并不上来就是如此,而是越往后越难过,开头却留了不少余地。如在那时不贪功冒进,静候一旁,等我们来再做处置,不比现在少受活罪?以后可不许这么冒失,也亏是我,换了别人,看谁救你。”袁朗冷眼旁观,见高城边救边骂,也就算了,怪在神鹗向来x_ing做,就认了自己为主,也甚忠心,神情总有些倨傲。偏跟高城投缘,不但乖乖给他骂,还时不时拿嘴牵牵衣角,或偏头在其襟上蹭个几下,那样子都不能光说驯善,简直是雏鸟情牵,恋母之状,这样好戏可从未见过,所以不但没有妒忌,还险些笑出声来。等着一人一鸟唠叨亲热够了,这才指着石兽背后门户,笑唤高城:“他伤势无碍,留在此处再将养会儿就没事。你我可要加紧,再不进去,保不齐又生什么变故。”
高城也早见石兽背后几级玉阶,通一浑圆洞门,知道此方是正经门户,应声走来。因外间埋伏已这样厉害,藏珍正处还不定如何,跟袁朗都加了十二分小心,法宝飞剑全都准备停当,动念即发,估量着万无一失,才行走进,当即大吃一惊。
见这内室与外间形制差不多少,只略小些,布置同样简单,共只设有一案一榻。室正中乃一长条青玉桌案,其上光华灿烂,珠宝晶莹,码放着各色形制法宝用具,或新巧或古拙,件件看去珍奇灵异,有成百数十种之多。而案后仅一步之遥,放置着张碧玉榻,榻上安然跌坐一名道装打扮的白衣少女。闭目合睛,手掐法诀,神态甚是安详。少女本身美秀绝伦,丰神高洁,宛如桂殿仙子,面前玉案上又是宝气浮动,异彩腾辉,在珠玉光华映照下,越显神仪莹湛,宝相庄严,容光不可逼视。
二人又是对视一眼,高城道:“那汉时仙人颇有名气,是男子无疑,且早飞升,这想必是你所说的那位前辈遗蜕。看来是咱们心急走错。那甬道尚未至尽头,也许还有别的门户,不如道过惊扰就出去,办正经事要紧。”袁朗笑道:“你看她案上诸宝,也似有几件仙府奇珍在内,既入宝山,难道空手而回?”高城瞪他一眼,低声道:“开玩笑也分个时候,仙人法体在前,怎可造次!”袁朗也非不知轻重。这类前人遗留之宝,多半附有前主人法力心意,何人应得,得有多少,一切均出前定,何况还有法体亲镇,意向不明,如何妄动。只为看重高城,总想更多了解其为人,时刻寻机试探心意,以至有些忘乎所以。被高城警告,当即醒悟,自己未免言出放肆,对前人不敬。忙改了嬉笑神色,整肃仪容,跟高城同至案前,对着少女恭敬施礼谢罪。
刚刚拜罢起身,倏的奇光耀眼,合室生辉,亮光过后,案上诸宝一起没了踪影,仅剩只三寸来长,两寸来宽,厚不过三指的玉匣,同时却有红白二色奇光自周围浮现,闪得一闪,全数收回玉案下方小孔之内。认出此类神光线乃玄门最厉害法术,才知那女仙法力之高。案上法宝看去那样神异,其实除玉匣外全是虚幻,适才只要起下贪心,径自去取,神光发出,身已入伏,闪避防护都来不及,全身定成粉碎,能否保得了元神都还难说。庆幸之余,对前辈仙子更生敬意,再看法体,已连玉塌一起,笼在幢银霞之下,左侧石壁上却现出幅影像,形貌装束都与生人一般无二,眼波似动,身姿欲活,衣袂飘扬,更增绰约,一手指定玉匣,目注二人,满面都是笑容。
二人见此情形,知那玉匣是留己之物,上前打开,里面放着口寸许来长,其薄如纸,银光闪亮的小刀和一束薄绢。那绢打开来有尺许长,半幅有字,半幅却是空白。二人读罢前半字迹,喜不自胜,忙照所言,将玉匣对准室内东北角,重又通诚祝告一番,随后运用玄功,一口真气喷向刀上,那刀立化银光,电挚而出,与前方石壁甫一接触,又是大片烟光夹着风雷之声散开,等得飞刀还匣,尘埃落定,那角落随即开放道暗门。进得门内,又是间更小的石室,内中也设一玉案,共放了四件法宝,除吸星神簪和一形如新月,上刻朱文古篆的法宝之外,还有一双宝镜。高城意思,此行本为相助袁朗,除却神簪一概不要,正说“大功告成,你还不把这些都收好。”袁朗早见案上另有封柬帖,伸手一碰,倏忽不见,却响起一男子口音,说道:“月朗星城,宝镜双分,物托其主,以济真灵”,底下就又没了声息。知是古仙人仙柬留音,宝物归属早已算定,正该一人一半。高城倒不觉怎样,袁朗却没来由的一喜,取了那新月样法宝和其中一面宝镜,又看高城将另一半收起,心花怒放,比自己全部得去还高兴得多,觉得这样分配再好不过,只是这念头转瞬即过,并未多察,至于怎么个好法,更还想像不到。
藏珍既得,二人就准备回程。从暗门出来后,高城因想那女仙相助良多,心怀感激,打算再去石壁前,对那影像致谢过后再走。袁朗也是赞同。二人来在壁前,就要叩谢。到底袁朗眼尖,拜前就觉有些不对,那影像初现时,本是云裳霞裙,珠辉玉映,通身光华环绕,此刻却多了条黑影紧附身后,虽然颜色极淡,不仔细绝看不出,但总是明珠蒙尘,美玉着瑕,顿失了好些光彩。知这壁上遗像乃元神分化,不应有此情景,还在奇怪。拜罢再度起身,就这片刻功夫,那黑影由淡而浓,体形也开始变大,逐渐形成个人影,越发紧紧攀附女仙遗像,更有在其身缠绕之势。而女仙面容也转悲愤,眼波盈盈,大是凄楚,似有求助意味。
二人均看出蹊跷,女仙元神似被邪魔纠缠,难以摆脱,顿时激动心肠,欲为之除害。但石壁之上为留遗影,本身就有禁法封存,两个影像间又因黑影缠得紧,紧合密缝,几乎全没空隙。要想不伤女仙元神就将邪魔除去,那是谈何容易。正不知如何救法,忽觉法宝囊中似有异动。低头看时,两人宝囊都是忽明忽暗,总有金光霞彩从中透出。一见才得宝镜突生异状,双双福至心灵,想到适才得宝所闻,“以济真灵”之言,恰与此时应合,古仙人定是假手自身,来助女仙超劫。为防邪魔偷听戒备,二人也不说话,互相打个眼色,均都了然。便装做不曾发觉样子,悄挪一旁站定方位,同时将镜取出,向壁上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