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听到此处,已明吴哲暗讽之意,忍不住磨了磨牙,笑道:“拐着弯子损我是吧。我是比不上某些美少年,最易讨女子欢心,没事儿走个路都会招人,还连累同伴。这等艳福,谁人消受得起。”吴哲笑道:“消受得起不另说,那也总比某些不招人待见的强。”不等袁朗反击回去,高城已经走近,听他两个针锋相对,大感兴味,使劲盯了袁朗几眼,居然十分认真:“其实这话不错,论容貌你的确逊色。”袁朗不料他居然也会随声贬损自己,刚觉有些委屈,却听高城又道:“可你没事儿想他干吗。都是修行之人,谁还真在乎这些浮华表象。要真爱美,略学些这方面法术,多好外形幻化不出,矫揉造作,有啥意思。就你这一身仙骨,精华内蕴,比什么都强,有那份心神,还是多往正经事上去用。”无心之谈,倒噎得吴哲说不出话来,袁朗却又得了意,暗赞声此方为高城应有见识,对吴哲笑道:“听见没有,可见你是这些天无聊得过分,才学得格外贫嘴薄舌,早就该派个差事。师父交代,再有几月就该带人回山,时不我待,可那几位师弟如今还是后进,飞剑运用尚不成熟,正需做师兄的多加训导。我跟你高师兄两人还得练功,自顾不暇,就你跟齐桓清闲,自然责无旁贷。从今儿个起就别再整天闲逛,先把人教明白了再说。”吴哲无奈应下,转头又跟齐桓小声嘀咕:“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师兄那么老实一人,说出话来竟比师兄还厉害。”齐桓看他沮丧样子,倒不同情,笑道:“早让你别惹师兄。自作自受,怨着谁来。”吴哲悻悻然作罢。
自此,袁朗得承明旨,与高城每日勤修。期间仍担心高城为那一时影响,多心分神,便格外端谨持重起来,再不曾当面流露情感,可在大小事上着想越多,照拂较前越盛。思虑不可谓不周,却难免自以为是。高城又不是未经世事,被人深情款款,瞧了个够,再迟钝也有所感悟。袁朗言行再一转换,收却玩笑,改做庄容,虽还常在一处,张口闭口都是公事,要不就催着用功,别说以往言谈随意,说笑无忌光景不复再现,就连语气中都带了几丝冷意。初时还当自己无心中得罪,袁朗不肯明说,却摆脸色,倒有几分恼怒,便也想不理会,却又避不开,用他自己话说,一大活人突然变了个棺材脸,死板板的,还得成天对着,实在难受。他平常哪儿经过这等待遇,且习惯了袁朗亲密行径,这下陡然抽离,自认受人闲气,又不明所以,自是憋闷非常。郁闷相积,勾动心火,以至于一见袁朗就冒烟,给个话题就抬杠,不呛上两句不痛快,着实的闹了好几天别扭。总算顾念大局,没耽误习练,初始进度却甚迟缓。好在他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怒气泄过,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可能误会,袁朗近来口气上有所疏远,心神意动仍未稍离,甚至关爱更多,自身有何变化,总是最先反应。特别是这两天自家赌气,找茬挑理,时不时讽刺个两句,有时自己都觉话重,在之从不动怒,也不正面接招,而是东拉西扯,小心周旋,等将话题带开,自己也被哄高了兴,又转回去说正事,所提或练习诀窍,或门中事务,往往恰在自身思索关注,看似一语解颐,内中逻辑缜密,实非片刻灵光妙思能得,背后不定下了多少功夫。由此而见,淡漠仅只表面,热情实在蕴集,刻意而为必有其因,前后一联系,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偏又往左了想,以为袁朗生出情愫,但其人常思多虑,许是担心前景,自己脾气又急,话说不好就讨没趣,因此不敢冒失,天人交战,正自紧要关头,才至这样反常。而从他这方面,只觉得实无必要。修道人又避什嫌忌!知己难得,若想彼此互助,情分当然越深越好,又何必无事生叹。这也是他天分中一段赤诚,于此道从无遐思,在他人是小心翼翼,怕越雷池,在他则想都不曾想过。故尔只见他人因情而惑,为情所苦,却不解惑由哪起,苦自何来,或说本来无惑无苦,尽是自寻烦恼。只是他虽认为袁朗自苦,却能体谅,反正无论知己还是爱人,此时在他看来并无分别,就由袁朗自决,没什么不好。自己则大而化之,纯任自然,和厚一如既往,不但将脾气收敛,有时还念袁朗做难,多让几步,用功也更勤了。然他这一沉静下来不要紧,袁朗先前看他别扭闹气,总是有些不好受,忽见又由拧而顺,相待更厚,还当顿悟,领会了自己情心苦心,在以此回应。不由得喜上心头,越生爱好,可也难免有感危机,越加督促。似这样,相互理解虽出了点小差错,倒难为他二人于目标上又达一致,都将心神定下,更多转到习练,由动至静,入浑反虚,智慧多生,进境较前快上了许多。
除此而外,就是铁路交待事务,重点自然在成才跟许三多身上。高城素闻铁路选材择优,教导从严,门下无一人直接出自尘世,都是各方好友徒弟推荐转引入门,或者灵智未泯,转劫重修之辈,且非资质上乘,根基稳固,多方尽极出众者不要,而门人弟子随师期间所受考验之多之难,更是各派之最。入门,出师两关尤其艰辛。成许二人虽有其长,到底末学后进,道浅力薄,修行既未到家,心x_ing上亦各有缺处,能否过得严关,实未可知。又存了个好胜心思,自己这方面出来的人,不说处处拔尖占优,也得自显其能,让人道不出个不字。为此已有齐桓吴哲辅助,还是特叮嘱了史今跟六一,这些天加紧督促二人功课,自身闲时也多留意。冷眼观察几月,居然大是喜慰。成才自败于神鹗爪下,深以为耻,回山后比前添了十倍努力,进步明显,尚还在料中,许三多格外令人吃惊,然而却非无因。若论天资禀赋,其人本不在成才之下,且生x_ing质朴,纯厚踏实,既不容易旁生杂念,于修道一途实则契合。又比他人更加勤勉,入山一年多来,基础早打得坚实无比。只是自幼缺乏主见,对他人太过依赖,虽是不懂就问,已先自定了个不行的调子,事还未作,先行胆怯,当然无所成就。高城以往瞧之不上,大半便源由于此。自得出门一趟,累得史今受伤,连惊带愧之余,心思念头都不觉生变。寻药时屡遇艰险,最后再为袁朗一激,将所潜藏毅力胆勇全数迸发,拼得灵药宝剑到手。当时一心为史今治伤,还未多想,回山听同门议论,才知此类至宝难得,若是积修不够,福缘未至,任你法力多高,再使计谋也无用处。众口相交,都在称赞羡慕,却原来自己比人非但不差,甚至别有特长,终于生出自信。心智既开,豁然开朗,再学起来,比前就自不同。那口神木剑本质既佳,与x_ing又甚相合,用来特别顺手,更是一大助力,自此道途坦荡,奋起前行,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许三多这一日益精进,旁人尚可,最开心倒是史今。自认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成天献宝似的得空就找高城念叨。今天许三多飞剑功力又增几成,明天许三多又练会何种法术,后天还是许三多,叨唠得高城不堪其扰,反问句成天许三多长许三多短,你小子心眼儿里就没别人了?回头再闹气我可不管。原是以此将军,少听两句罗嗦,倒没想史今眉眼一弯,粲齿憨笑,话反而更多了:”七哥看你这话说的,督促功课还不是出自你的嘱咐。和有谁没谁的两码事,六一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能分不清楚?三多新学的剑诀有一半还是他带着教的呢。你可能还不知道,上回你自宁馨岛给三多带了一丸灵药两柄金戈,那孩子感恩,不止一次跟我念着想谢你,只是不敢当面说。我说你对他其实颇为看重,给他高兴坏了,问长问短的,对你可是死心塌地的敬服。七哥,你能不能亲自夸夸他?就两句,准保他还能更上一层,比吃什么仙丹都灵……”弄得高城一个头倒有两个大,又不得不应付,好不容易打发走史今,一口气没出痛快,转身冲着袁朗就开始嘀咕:“还别说,前辈就是前辈,王叔铁叔眼睛都够毒。看见这架势没,许三多这尊佛爷,我们小庙已经快装不下了。趁早领回去,还能让我耳根子早清静几天。” 此际两人已将那本降魔真诀练有十之八九,功将告成,袁朗私下几番推算,对未来之行信心日增,心情愉悦,比前感觉轻快了不少,见高城说这话时,眉心一拧两眼滴溜,不自觉流露出天真气概,神情殊为可爱,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故态复萌,又开言调笑道:“如此先行谢过。但就我日常观察,许三多念重恩义,对齐灵峰甚为依恋,单独援引成才和他两个,远离师门,在他还未必就肯,最好能有熟人带动。你既大方,何不大方个彻底,去跟王师伯打个商量,史今或是伍六一,再送一个怎么样?”高城一眼斜过,笑道:”只要一个就够?你倒是不贪心。”语气未得太大波动,袁朗只觉着不过瘾,继续逗他:”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你也认为一个少了?真是盛情难却。也罢,有一则带二,有二必连三,冲咱俩交情,我就勉为其难全部接收。怎么,还不放心?”说话间已凑至紧跟前,附耳低语:”我又不会亏待他们,看你意思,莫不是也想随之而来?那正求之不得……”言还未了,微风飒然,肩胛上早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终是招得高城虎啸:“少给我这儿蹬鼻子上脸的来劲!本来就是同门,照你这么说,干脆更不用分,从王叔算起,我们这一山人直接搬家上你们那儿完事。就许三多和成才已算便宜了你们,再敢乱打主意,不等王叔赶人,我这儿先饶不了你!”威胁十足,却难掩眸中笑意,袁朗就爱他这生气灵动模样,顺言眼角下扯,正待配合着弄付苦相作怪,又见高城唇角一撇,微微轻叹:“总算活过来了。袁朗,你说你这几天绷的,何苦来呢。”听得袁朗内心一凛,又即自省,正想如常般转换话题,猛瞥见高城神情中一丝喜慰,脑中灵光闪动,若有所悟,忽而彻底放松,笑道:”是我心思太多,这几天对不住了。”高城这才状似不满的哼道:”知道就好!”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同声大笑,重又言归于好。
芥蒂虽消,相聚却有散时。袁朗等三人在齐灵峰一住半年,待将真诀练熟,铁路书函又到,令就带了三多成才二人回山。袁朗高城情虽不舍,都以师门为重,因魔宫之行尚有时日,只又相互叮嘱小心,订下期约传讯。成才近来功力更上一层,既经选中,得偿心愿,真个志得意满,恨不能早早往就。而许三多过于情重,一听说要走,从上到下,全体同门挨个话别,也不知哭了几多场,眼睛肿得险些睁不开,连涂三层灵药都不见好。到史今处更是手脚并用, 也不顾旁边六一脸色黑得赛过锅底,一把抱住,死活都不肯松,泪水肆流,旁人怎么劝也没用,看得高城火大,提领子就耳朵又吼了一通没出息,再叫上两人,连拖带拽才从史今身上给扒拉下来,看着史今温言抚慰三多,面色凝重中含带上隐忧,又跟袁朗递个眼神,低声道:”能力都有,心x_ing待磨,还需留意。”袁朗会意,也低声答道:”总有成型之日,我会关照。”说不几句,也即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