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拔旗本是彩头,谁拔了旗谁就能得到皇帝的赏赐,以往也不是没有举行过,但从前比赛的双方都懂规矩,虽也争夺胜利,却总不会让对方输的太惨,而且谁赢谁输,赛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像这次比赛。
最开始说的是紫衣营和燕云狼骑比赛,满朝文武都知道赢的肯定是燕云狼骑。如此肯定倒不是说狼骑比紫衣营强多少,而是比武本身就是皇帝为犒赏燕云狼骑设下的名目,紫衣营不会不知趣。
然而临赛前三天,礼部突然变更说由侍卫司和燕云狼骑比赛。如此一来,谁输谁赢就看不准了。侍卫司是皇家卫队,历代都由最强的士兵担当。依照以往的常例,狼骑即使比他们厉害,也要故意败北,因为侍卫司关系皇帝脸面。不过,令人看不透的就在这里。皇帝对燕云狼骑的嘉奖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御前比武只是为了让皇帝有更好的理由继续嘉奖铁路,这点毋庸置疑,但用侍卫司做开刀石,圣意似乎复杂了。
苏大人和王大人揣摩出来的意思是,皇帝想试探铁路的忠心,看他会不会居功自傲,功高震主。铁路如果谦和谨慎,那赢的就是侍卫司;铁路如果肆无忌惮,那赢的就是狼骑。
这个意见后来在文官中形成共识,所以今日来观战的文官十个有九个是来看铁路好戏的。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高城居然亮出了虎豹骑的大纛,这下整个朝廷都炸开了锅,满朝文武全蒙了。
高城背后到底是谁?辅国公高靖远,还是皇帝宋汍澜。
这还是皇帝考验铁路吗?辅国公会不会也在考验铁路?或者说是皇帝在考验他们两个?
不管是哪种猜测,这场比赛都不再简单。昭国最有权势的三个人全被卷入这场比武,无论谁输谁赢,这场比赛都将震动朝野。
如此局面,任谁面对都必定万分谨慎。比赛最终极有可能变成走过场,苏大人三朝元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但今日之比赛着实把他老人家吓的瞠目结舌,燕云狼骑那个漫不经心的低级军官竟敢公然挑衅虎豹骑和侍卫司。铁路你难道真的不把辅国公和皇帝放在眼里?
苏大人偷偷窥视观台中央端坐的三个人。皇帝面带微笑,似乎对比赛很满意,铁路慢慢喝着茶丝毫未露紧张,而高靖远一贯的面无表情,苏大人掏出锦帕擦了擦汗,心道,他们三个都不急,我急什么,让武将们斗吧,斗的越狠越好。
齐桓和伍六一报完姓名,各自拉转马头,背行百步后站定。
兵部尚书齐大人宣布规则,第四场和第五场的骑兵比赛,比试的是阵前对决,双方可以随意携带兵器,除不可搏杀对方外,百无jin忌。
轻甲骑兵的铁甲只护前胸后背,身体其他部位穿着的都是革甲,根本抵挡不了强弓劲弩,但他们的速度最快,所以担当先锋和奔袭任务的总是轻甲骑兵。战场上轻甲骑兵的死亡率比步兵还高。
鹰锐是骑兵,士兵们各个擅长轻甲,而齐桓是其中最优秀的士兵之一,吴哲、成才、许三多的轻甲战术都是他教的。
齐桓是三队唯一一个出身武官世家的士兵。他父亲是虎豹骑的游击将军,追随辅国公多年,战功赫赫。云同之战,他父亲失去了左腿,凯旋后辅国公想把他留在身边,齐父却说自己断了条腿跟在辅国公身边丢人,执意卸甲归田。辅国公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临行前,辅国公送给他一面虎豹战旗,齐父激动的热泪盈眶。
齐桓是看着虎豹战旗长大的,齐父把它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齐桓觉得父亲看它的时间比看自己还长。
十五岁那年,齐桓趁父母出门看望外公,邀请好友来家玩。七八个十几岁的孩子偷了四坛酒,喝的人仰马翻,不知谁推翻了蜡烛,点燃了酒,齐家大火,齐桓背出了四个人。
乡邻帮忙及时,火势很快控制住了,家里损失不大,只是战旗没了。
齐父急匆匆赶回,齐桓跪在地上哀求父亲原谅,齐父木然良久,二话不说抄起马鞭往死里抽齐桓,打得齐桓皮开r_ou_绽,几欲丧命。
齐桓抱着头哭喊道“那面旗比儿子还重要吗?你为了面旗要杀死我吗?”
齐父大骂,“不是我要你的命,是你要我的命!旗在人在,旗丢殉国。这么多年,虎豹骑没丢过一面旗,你居然把他烧了,你这是辱没了虎豹骑的脸!”
齐父最终没有打死齐桓,不是他心软,而是齐桓的好友把他救走了。
齐桓不敢回家,暂居在朋友家,伤还没养好,就听到父亲自杀的消息。齐桓不懂,不懂人为什么会为了一面旗,杀死自己。
今日,再看到虎豹战旗,齐桓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愤怒一下子爆发了。
当年无心之过的烧旗都算辱没,今日拔了这面旗,不知九泉之下的父亲,会不会变成厉鬼来索他的命。
伍六一察觉到齐桓杀气强盛决定先下手为强,他抽出翎箭,一箭直扑齐桓咽喉,齐桓并不躲闪,眼见着利箭飞来,离咽喉只差一寸时,齐桓翻转手腕,一刀斩断羽箭。
虽是早有心理准备,但齐桓的镇静和敏捷,仍大大出乎伍六一预料,抽箭搭弓再s_h_è ,齐桓微微侧身,箭羽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伍六一连s_h_è 了七八箭,齐桓要么躲,要么砍断箭支,始终没有主动进攻。
见齐桓被压着打,连虎着急的问:“菜刀怎么了?他一向都是主动进攻的。”
袁朗沉默不语,眼睛盯着齐桓,连虎回头看成才,成才摇摇头。
吴哲双手紧攥,牙齿咬得下嘴唇发白,连虎一惊,吴哲如此紧张,难道齐桓有危险。
“怎么了,那个叫伍六一的很厉害吗,你怎么紧张成这样。”
“我不是紧张这个”吴哲喘了口气,“我是怕齐桓一刀杀了他。”
“不会吧”连虎看了看场上的两人,“虽然齐桓叫屠夫,可那是对戎狄,对自己人他心肠软的很。”
“谁叫他们挂虎豹大旗”吴哲咬牙切齿的说,“齐桓最恨那面旗。”
袁朗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又轻松起来,“齐桓一直不主动进攻,就是怕自己伤了伍六一,他的杀气弱了,别瞎担心。齐桓是最靠得住的人。”
伍六一的箭快s_h_è 完了,齐桓抽出长刀,一直低垂着头的黑马陡然竖起耳朵,黑亮的皮毛紧裹着贲突的筋r_ou_,它静候命令,一触即发。
齐桓的马名叫绝地,是吴哲起的。他说周穆公有八匹神骏,第一匹就叫绝地,因为它奔跑起来足不染尘,而齐桓的马是鹰锐所有马中最快的,叫绝地正合适。
齐桓轻抖缰绳,绝地腾跃而出,伍六一握紧战刀,全神贯注迎接齐桓的第一刀。
绝地速度极快,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眨眼间,齐桓离伍六一已不到五步,轻甲骑兵贵在速度,齐桓反手握刀利用冲击力直击伍六一腰腹,伍六一横刀一挡,齐桓一冲之下,竟然没有将他撞下马。
第一回合结束,伍六一不等齐桓站定催马快冲,举刀自左向右斜砍直下,齐桓迎刀而上,荡开刀势后突然转向直刺伍六一咽喉,伍六一拧身避开。
第二回合至此结束。
伍六一不知齐桓身手如何,所以最初他想远距离作战,但齐桓反应敏捷弓箭对他毫无作用,近身交战本是伍六一的看家本领,对此他很有自信,然而几次交手下来,伍六一虽未吃亏却也没有得手,反倒被齐桓逼的狼狈之极。
这场无论如何不能败,伍六一心里只剩这个念头。他出招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狠,齐桓全身笼罩于刀光之下,观台上的官员们看着心惊r_ou_跳,只觉齐桓似乎马上就要被分尸。
苏大人抓紧扶手,身子前倾,心道“这场恐怕是侍卫司赢了”。
苏大人治国做学问都是行家里手,不过看比赛却没什么眼光,如果他留意两队人马的神态,就该意识到自己错了。
袁朗这边人人神态平和,毫无担心之意,而高城那边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神片刻不离伍六一。
伍六一的刀看似凶险实则对齐桓毫无作用,而齐桓偶有的几次反击每次都差点要伍六一的命,袁朗和高城都明白侍卫司败局已定,一切只剩时间问题。
伍六一这个名字齐桓以前听说过,许三多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伍六一是汴梁最强的士兵。
今日近身实战,齐桓与他走了三十多个回合,过了百十招,齐桓是个速战速决的人,即使和袁朗交手也没打过这么长时间,伍六一身手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齐桓想看看他的本事。
燕云之战最后五年,鹰锐损失颇重,每隔半年就得从全军遴选优秀士兵补入。三队损失最少,老兵多于新兵,没有队长也可独立完成任务,因此挑选训练士兵的任务铁路就派给了袁朗和齐桓。袁朗负责挑选,齐桓负责训练,时间久了,遇到好苗子,齐桓会不由自主的去诱导他们发挥能力。
伍六一比齐桓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士兵都优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成才刚进鹰锐太浮躁,吴哲则体质偏差,三多没有这两个缺点,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让齐桓吃尽苦头。而伍六一除了实战经验少、战术有些陈旧外,几乎没有毛病。
从未上过战场却有如此能力,伍六一和史今的表现让齐桓对侍卫司的印象大大好转。
他们若没有挂那面旗,齐桓即使赢也会留些情面。但是,今日*你们既然代表虎豹骑,那就不能怪狼骑不客气。
齐桓挡住刀的同时,左肘猛撞伍六一侧腰,伍六一吃痛身子一缩,齐桓紧跟一记挑刀,擦着伍六一胸 部铁甲直逼咽喉。伍六一向后一仰,堪堪躲过这一刀,齐桓刀势未尽身形已动,扭身再劈,伍六一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眼看着刀劈下,伍六一反倒不再慌张,心静如水,“不能输,必须赢,死也要赢”伍六一腰间别着一把匕首,是史今送的,青色皮子包裹着。
仰躺在马身上的伍六一一拍马鞍,竟以颈迎刀,齐桓本想把刀停在伍六一咽喉处,哪知伍六一这不要命的会拿头撞刀。齐桓手比心快,大脑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刀势却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