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掀开被子跳下床,急急的踱了几步,嘴里念念叨叨,“高城,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一直觉得你傲慢,一定不屑于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没想到啊,你的确不下三滥,你是直接掘人家祖坟!”
三多很少见袁朗这么暴躁,怯生生的说道:“队长,要不我们教他们吧,我觉得指挥使挺有诚意的。”
“有诚意个屁!”袁朗猛的停下脚步,“就他那个德行,那叫有诚意!趾高气扬的一句求人的话都没说,鼻子恨不得翘上天!”
成才连忙趁热打铁的说:“如果他很有诚意的来,队长咱就教吧。”
“不教!”袁朗一摆手,“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吴哲和齐桓相望一眼心道,坏了,卯上了。
以其人之道换治其人之身。第七天,袁朗召集所有留在城里的鹰锐兄弟去侍卫司训练地吃饭。一路敲锣打鼓说是要还礼。高城不能不接着,于是侍卫司也开始大摆筵席。
双方人数差不多,都亏本,就看谁撑得久。不过,侍卫司到底是皇帝贴身卫队,财大气粗,真这么玩下去,袁朗明白肯定自己先顶不住。为了速战速决,他从城外的狼骑驻军中挑选了百十个饭量大的士兵送到侍卫司。
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高城一看就明白袁朗搬救兵了。既然对方要波及他人,高城也不再顾及,但侍卫司终究要护卫皇帝,不能全都出来白吃,不过这难不倒高城,他还有紫衣营。
紫衣营的人数是侍卫司的三倍,每天轮休人数也有百十人,高城一声令下,早就眼馋的紫衣营士兵蜂拥冲进官栈,官栈地方小,再也摆不下酒席,袁朗刚想推辞,哪知紫衣营的士兵自己搬桌子沿着河道一字排看,流水席靠流水,还挺惬意。
袁朗吐血的心都有了,这个高城是不是有点二啊,怎么还玩。
斐然劝他收手,但袁朗已经把自己下辈子的钱都赔进去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于是,人数继续增加,反正狼骑也没有任务,大家都是闲人,能吃就吃。
袁朗还有一千人,高城却没有了,紫衣营负责皇宫和汴梁防卫,轮休人数有限,不像狼骑天天没事做。
史今算完帐,看着账本道:“不能再比了,再不收手,我们就赔大发了。”
高城脸色铁青,闹成这样他也有些慌了。昨天皇帝召他进宫,他推说身体不适,推了,他知道宋汍澜一定是问这件事。至于他父亲,早几天就派人找他,高城躲了起来。
再这么闹下去,别说出征,恐怕连汴梁都出不去。
高城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袁朗,出出气。哪知那个看上去无比j-ian诈的袁朗,竟然是个二愣子,还真跟自己杠上了。参与这场空前绝后流水筵席的人越来越多,高城再不知道轻重,也明白不能再玩了。
刚准备吩咐属下撤,甘小宁冲进来,大喊:“指挥使咱撤吧,我听三多说,他们队长要调城外的一千狼骑进城了。”
“嘭”高城拍案而起,“他还上瘾了!跟我示威啊。”
老白一听狼骑要进京,吓得忙说,“趁人还没进来,我们赶快撤吧,咱打不过人家,也吃不过人家,算了。”
“算什么算!”高城吼道,“我倒要看看他能闹多大。”
齐桓拿着小铲正在帮吴哲的花锄Cao,袁朗坐在一旁,微微眯着眼睛看天。
“队长”齐桓道,“你不会真要把城外的一千兄弟弄进城吧。”
袁朗笑道:“我脑袋又没挨狼牙木奉,再傻也干不出这种事。我跟许三多说,就是为了让他通风报信,闹得差不多了,老大快发飙了,高城不怕死,我怕。”
齐桓站起来,用力踩了踩花根旁的土道:“我怎么觉得会适得其反。”
袁朗一怔的功夫,高城冲进后院。
“袁朗”高城的皮鞭正冲着袁朗的鼻子。
袁朗歪头躲过鞭子站起身,“高大人,再次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高城放下鞭子,恶狠狠的瞪着袁朗,袁朗毫不示弱挑衅的看着高城。
消息是听来的,可能有错,高城虽然傲气,却不是不明理,深吸一口气,他尽量让语气平缓:“听说城外的狼骑要进城。”
“对啊”袁朗答的很干脆。
“他们进城做什么?”
“吃饭啊”袁朗答的很轻松,“侍卫司请客,狼骑不能不给面子,一定悉数前来。”
高城攥紧拳头,两眼冒火,好像随时都会挥拳。老白咽了口吐沫,心想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袁朗倒没什么防备,依然漫不经心的微笑着,不过一向反应迟钝的三多连忙上前,想挡在高城身前,袁朗的速度有多快,他是知道的。
高城没有出手,袁朗稍稍有些意外,这个公子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冲动。
“你可以调一千人进城,不过我要提醒一句,如果你真把人调进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噢”袁朗惊讶的问,“你能怎么不客气?”
高城上前一步,盯着袁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陈桥有八万禁军,我倒要看看咱俩谁玩得起。”
袁朗的瞳孔猛的一缩,整个人的气场骤然大变,高城被他的眼神震住了,成才和三多抢上前,一把将高城拉在身后。
“你们干什么?”高城终于回过神,瞬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袁朗的气息恢复如常,只是眼神冷漠。
“你们俩这是要干什么?”袁朗微微笑起来。
成才和三多慢慢收起防守姿势,戒备的看着袁朗。
袁朗扫视了他俩一番,目光最终落在高城身上。
高城毫无畏惧的看着他,袁朗嘴角慢慢上扬,很好,宁折不弯,那就如你所愿。
袁朗挥挥手示意成才许三多让开,三多看向成才,成才盯着袁朗看了一会儿,后撤一步,三多也后撤一步。
“我输了”袁朗如是说。
所有人都愣住,高城吃惊的看着他,这场闹剧难道就这样结束?袁朗微笑道:“高大人,我比不过你,我输了。从明天起,再不会有一个狼骑士兵去侍卫司,侍卫司的人还想来吃,那就来,只是招待可能不周了,毕竟我们没钱了。”
袁朗如此举动,令高城手足无措,这好比你击出一记重拳,本以为会打上铁块,哪知铁块突然消失,而此前所做的一切忽然没了意义。
“他他他们也不来了。”高城有点结巴,表达的也不清楚,但袁朗听懂了。
“谢谢高大人”袁朗深深鞠了一躬,再抬起身,表情变了,“高大人,其实有件事我想请教。”
高城调整好心绪道:“你说。”
袁朗绕着高城慢慢走,“你我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我知道你知道的很早,许三多成才都算是你的兵。”
高城点头。
“他们不止一次的跟我说你们,史今、伍六一、甘小宁、马小帅”袁朗指着一个一个念出名字,“都和三多形容的差不多。只有你是个例外。”
高城蹙起眉,他不知道袁朗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说,高大人虽说出身名门,却从不仗势欺人,还能和士兵同甘共苦,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疼爱属下,一点也不像纨绔子弟。”
高城最受不了别人当面夸他,一听见全身都不自在。
袁朗不管高城舒服不舒服,继续说道:“我刚见高大人时,以为辅国公有两个儿子。”
高城一愣,疑惑的看着袁朗,袁朗笑容加深,语调轻快:“因为你跟三多形容的,无半分相似。”
高城还没反应过来,袁朗后面的话就像连珠炮一样袭击过来。
“你不仗势欺人吗?第一次来这里,你想求我们帮忙,可你说过一个求字吗?你甚至都不屑于亲口说你想让我们帮什么忙。为什么?”
“我”高城刚张口,袁朗就打断,自己回答道,“因为你觉得我们知道,而你亲自来已经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我们就该感激涕零就该忙不迭的去帮你。
“我没有!”高城断然否认。
“没有?可你这样做了,不如想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你出身贵胄,你母亲是当今长公主,你父亲是辅国公,陛下是你亲舅舅,这是你的权势。我不肯帮忙,你就把侍卫司的人派来白吃白喝,想教训我。我做什么了,你教训我?你求别人一件事,别人不愿帮忙,你就教训,你说你不是纨绔子弟是什么?”
高城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这件事确实他理亏在前。
“你能跟士兵同甘共苦?同甘共苦是什么?不是你所谓的一起吃饭,一起住宿。是,你是和他们吃同样的东西,可这对你来说只是一种带兵方式。回到家你照样有燕窝人参吃,照样睡黄花梨大床,你可曾有一日体会过拮据,体会过一文钱逼死一家人的困境。没有!”袁朗的语速越来越快,“你知道你背后那群人的生活,可是你不懂。许三多将一条几十年坑洼不平,积水成患的官道整平并且铺上青石板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因为你纵马扬鞭的地方到处都是青石板。有些事你无法经历,但必须尊重。尊重是同甘共苦的前提,你手下的士兵,有几个是你尊重的?不懂尊重,吃多少一样的饭也是纨绔子弟。”
“至于疼爱属下,我更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你为什么要去戍边?因为你败给了我们,你不甘心,不服气。你觉得你不比我们差,你觉得只要去一趟边关再回来就能击败我们。戍边对你来说,首要的是挽回面子。你耿耿于怀的是什么?是挫败,从未感受过的挫败。从小到大,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顺着你的意思发展,你甚至都不用想要什么,别人就会给你奉上。所以这唯一的一次失败让你如鲠在喉,难于下咽。为什么你会如此斤斤计较?因为你立志要书写丰功伟绩,彪炳青史。你想得到的根本不是荣耀,是颜面。是以后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你要去戍边就去,为什么要带你的属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