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顾伯伯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顾疏无所谓地摇头:不知道吧,但我长这么大,除了报纸上,从来没见过他。
呃对不起。
没事,我带你看我的屋子。
两人从推拉门里出来,一路走进整间房里唯一一个正朝向房间。卧室比之前那个人造的房间大上很多,差不多有正常三居室中主卧的样子,还拥有一个能看到外边地面的高高的窗户。
整个房间家具都盖着白麻布,顾疏把它们一一掀开,色调大致和之前接近,蓝灰主打,虽然朴素了些,但确实都干净整洁。中央有一张单人床,旁边是一个长书桌,对面放了一条大书柜,里面密密麻麻的各种书,非常符合顾疏看一本查N本的挑剔性子。门正对的方位,摆着一个新供桌,上面倚墙摆着个相框,相框中一个年轻的女人,相貌与顾疏不大像,只有眼睛一样狭长,瞳孔黑白分明,在顾疏是沉稳淡然,在顾疏母亲身上却显得纯净无暇。
两人从塑料袋里把东西拿出来,挑了三根短香插进香炉,再摆上几个水果。顾疏开始烧纸钱,火光照得他脸上明明暗暗,让殷朝暮错觉其实顾疏很怀念他母亲、也不像他说的那么不好。虽然之前就隐约感到顾疏对他母亲感情很复杂,谈不上孺慕,似乎某种程度上还有些嫌弃但看到顾母自己住小屋把大屋让给儿子的样子,恐怕这一对儿母子,其实对对方来讲,都很重要。
顾母希望自己的理想能由儿子完成,她死前尚不知儿子右手废掉的消息,也不晓得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顾疏在火盆中烧完纸钱,直起身冲母亲相片鞠了一躬,然后沉沉开口:妈,今天是你离开的第四年整,我现在身高接近一米八了,每天吃饭都很好。苏导他们很器重我,今年演了一部《重耳》,虽然不是主角,但还算小有名气,同事也都好相处。正在拍另外一部剧,等拍好了我放给你看。之安阿学他们都挺好的,嘴上骂来骂去,其实都很关心我
殷朝暮站在后面静静听着,顾疏声音不算压抑,没有臆想中那样过于伤心,反而像顾母还在一样简略地说了说自己近况。然后他听到顾疏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小小的骄傲。
妈,你儿子现在住的起大房子,开得起好车了。还有很多人是我的粉丝妈,你开不开心?
看不到他的脸,所以没办法判断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继续说:
所以你看,儿子不做画师也一样活的很好。妈,当初我曾经恨过那个害我废了手的人,也是因为不能成为画师现在我不恨了,妈,你也原谅他,好不好?
殷朝暮颤了下肩膀。他知道顾疏虽然是说给他母亲听,实际上是在讲给自己。他还知道,顾疏带他来这一趟,大概是看出自己对于四年前的事仍存有心结,才刻意来此代替母亲表示原谅。
何苦这么委屈自己呢?
画师的梦想,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不然又何必要教给木木
嗓子似乎被哽住了。殷朝暮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作为回应,但他说不出话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疏。
顾疏
他没说话,站在供桌前的人又开口:妈,虽然我曾经很瞧不起你为个男人闹到这种田地。但如今我遇到了一个人,今天把他带过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想让你为我们做个见证。
灯被啪地一声关掉。
你殷朝暮在骤临的黑暗中猛然抬头,从高高的窗户里泻下满地银月光,顾疏已转过身面对着他一步步走近。供桌上的线香在他背后袅袅娜娜,反射着月光的相框里,顾疏母亲黑亮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两人。
暮生。顾疏开口,嗓音很温柔,即便是一直以来听惯他嗓音的殷朝暮,也敢说这绝对是他听过的最温柔的一次。好像漾着水波,有点晃、有点浅淡的幸福。
火盆中纸钱的灰烬燃起的火焰还没彻底熄灭,那人隽秀清冷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闪烁着温和的光晕,让人移不开视线。
当初我爸回去香港,我妈被开除的时候写过信,也没有回音。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没有打掉孩子,到最后一个好好的大学生被拖累得人鬼不似、嗜赌成性但现在我想我能理解她了。
为什么?殷朝暮仿佛被蛊惑一般,不受控制问下去。
顾疏此时已经走到他身前,从裤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他喉咙莫名地发干,仿佛知道接下来顾疏会说什么一样,但他无法拒绝、无法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好像宿命一样,前世敌对的两人会在这样一个晚上、在这样一间地下室里有这番对话。
虚幻一样不真实,让人不忍心出声打扰,生怕打破这个梦境。
也许是明知道结局可能不会好,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吧。她说,总会有一个人能让你情不自禁。我爸是我妈遇上的那个人,你是我遇上的。
他抬手抚了抚微酸的鼻头,眼框儿有点红,嗯?
顾疏低头打开手上的绒布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戒指。月光跳跃在那一圈钻上,照射出自己熟悉的样子同他胸口正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的外形与设计,但殷朝暮肯定,这一回是真钻。
四年的时光倏忽重合,他仿佛看到那个下午还是少年的顾疏买下两枚玻璃戒指的幸福样子。
只是个玻璃戒指,等我有钱了,再重新给你买个好的,好不好?Loving you,爱你。
身前人抬头,语气格外认真,月光下那人的左手捏得死紧,但表情镇定,眼珠亮亮的
殷朝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低头认错,希望各位被【没有下限没有坑品战斗力为负的】作者骗到的大哥,千万别生太久的气,不值。我其实真的有原因但说出来像在找借口,所以我不说了。还是那句话,我真的错了,真的没话说,不是以退为进也不是博取同情,任鞭挞。原谅吧,好不好?原谅下啊其实我多想在最后一句下面添上【殷朝暮:滚犊子,你嫁给我才对吧?】好吧我态度又不严肃了,我错了
我的坚持(一)
火光摇曳的节奏非常明快,黑暗中的废屋,原本该是阴起森重,却徒然生出月朗星稀、夜色正安好的温暖。
殷朝暮抬头看着求婚的男人之间那枚散发出迷离光线的戒指,没有出声。
顾疏漆黑的瞳孔现出波动,举着的手却没有缩回去。他站得笔直,声音仍然好听,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说完他迟疑了一秒,还是举着戒指,固执得好像当初站在医院里注视殷朝暮离去背影的那个少年。
明明一直很主动,在关键时刻却总是不知道踏出最后一步,一如当初能为他流血流汗,却在看到顾禺的出现后,只会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等待。顾疏骨子里刻下了太多的自卑,殷朝暮想了想,多半是不能指望对方鼓起勇气替他戴上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