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予香又骂了一声“cao”,然后哭着蹲下来了。
第二十三章: 梦境
杨予香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发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似乎陷入了一个黑色的梦境里。
那个梦像沉沉的沼泽,粘稠、窒闷,而又压抑。他在黑暗里,不断地向下的坠落……
他梦见了自己十六岁那一天的夏天。
那是一个y-in雨连绵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低压,乌云堆积在头顶,像有暴雨将至。
杨予香蜷缩着坐在杨经年公寓客厅的沙发上,盖着毯子,捧着一杯热水,面无表情地听着房间传出两个男人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路柯,你非要这样吗?我们为什么要闹得这么难看,你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杨经年!我不要什么好处,我只是受够了!我受够你了!我要的只是和你分手!
——分手?现在这个时候,我大哥刚和你们路家达成合作!甚至两家的家长都默认咱们在一起了!你现在和我提分手,你让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杨家、路家……到现在你考虑的都还只是这些吗?哈哈……杨经年……年学长。我追了你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他妈究竟算什么啊?你哪怕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路柯……
杨经年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别闹了好么……小路。我当然喜欢你,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甚至想和你订婚?我们在一起六年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喜欢……你到现在还在坚持说这种话吗?哈哈……可是我在你心里的喜欢,能够排到第几位呢?
路柯猛的冲出房间,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病人,指着杨予香声嘶力竭。
——杨经年,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的生日啊,我们多久以前就约好的,可你就因为他一句头疼,吃饭到一半扔下我回家……多少次了,六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你自己数数,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喜欢!
路柯边说边哭,仿佛嘶吼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在你心里,我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是排在第一位的。我也会难过啊,年学长。我追你这么久,我也会累啊……
杨经年出来房间,拉着他的胳膊小声哄劝。
——好了,小路,别当着孩子说这些好吗。我知道今天是我有错,我说过了我下次一定会补偿你的。别和我闹了好吗?
——孩子?他已经十六岁了杨经年,他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你也是!你要就这么被他栓一辈子吗?
路柯挣脱了杨经年的拉扯,又一次情绪激昂的喊出声。
杨经年张口想要辩解,可当他看到杨予香蓦然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所有到嘴边的话却又仿佛被堵住了。
——球球、球球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小路,我们不说别人了好吗……你别哭,我们……
——分手吧,杨经年。我真的受够了。
路柯猝然打断了杨经年的话。
他喘了几口气,慢慢将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
——就这样吧,杨经年,我们……分手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就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开了。
杨经年朝着门口追了两步,却又好似失去了力气。他站在门口呆愣着,随后整个人都好像累得垮了下来,垂着肩膀,默默的静了许多。
“叮铃铃咚隆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杨经年身子颤了一下,走到阳台接起电话。
“大哥?”大概是杨连轩打来的。
电话里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杨经年疲惫的应了一声:“暂时先这样吧。”声音里充满了懊悔与愧疚。
打完电话的年轻男人,走到沙发上坐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杨予香的头,温声笑问:“还疼吗?球球。”
杨予香摇摇头,垂着眼睛。他喝了口水,张嘴想说对不起,可是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杨经年一定会问。
——因为是我害的你们分手。
但这不是你的错啊球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这和你没关系。
可是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杨予香想。
明明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第二十四章:蓄意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第一次撞破杨经年与路柯的情事,杨予香便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少年人的暗恋总是伴随着毫无节制的独占欲。
他再也无法忍受杨经年的忽视。
他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杨经年身上,便也总渴望同等的回报。
他受不了男人时不时的夜不归宿,偶尔带着一身烟酒气,凌晨才回到家里。
他受不了他接连不断地和别人打着电话,吃饭、约会、看电影,将他的时间与注意力分割给除了自己的另外一个人。
他甚至听不得杨经年低声下气,比用对他说话还要温柔的语气,哄着别人不再生气。
每次杨经年外出,如果不带司机,那么大多都是去陪路柯。
如果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洗澡,那便仿佛是一个堂而皇之的信号,明明白白的告诉杨予香,那天他们曾经发生的亲密。
嫉妒和煎熬让杨予香的脾气变的暴躁又反复。他总是不断的挑剔着杨经年的一切,找个借口就发脾气。
——仗着被关心,于是将自己作为唯一的筹码。
如果杨经年不回来吃饭,他就自己也不吃,生生饿到胃病发作。
如果杨经年不回来住,他就自己也不睡觉,熬着一宿在客厅等着杨经年。
他不断用各种y-in阳怪气的腔调去试探那个男人的底线,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迫使男人陪着自己
甚至他还有最大的武器——他的病。
埃斯博格综合症患者,有时候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量负面情绪而产生行为失控。孩子常表现出毫无缘由的持续尖叫、嚎哭、摔东西、甚至疯狂地捶打自己等伤害x_ing行为。
杨予香便是这样一步又一步的用自己要挟着杨经年。
而杨经年对待杨予香,却永远都是纵容的。
其实有时候,极其偶尔的,杨予香也会一反常态的变得听话乖顺。
他会试着做饭给杨经年,会认认真真的写作业,会笨手笨脚的收拾房间。
他会一脸认真诚恳地看着杨经年说:“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会变的很好,等你老了,换我来努力照顾你……”
杨经年听了以后总是眯起眼睛笑。他会显得开心,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奖励他,比如买一台豪华游戏机,陪他一起玩,或者带他旅游。
只是在做完这些以后,他仍旧将自己的时间分给另外的人。
杨予香在不断的自我折磨中,无可自控地变的愈发乖戾。
于是所有积攒的欲念与不甘,在十六岁的这一年夏天,终于爆发。
轰隆一声,窗外有闷雷响过。
几分钟后,黑压压的乌云里,落下一条条细密的雨线。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又接连不断的潲进屋里。
杨经年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顺势站在窗台前点了根烟。
他低着头将白色烟雾吸进肺里,闷了很久,才一点点的呼出。
闪电骤然亮起,将年轻的男人切割成一个黑色的剪影,如同骤然曝光的底片。
杨予香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毯子,觉得有点冷。
“路柯……”他动了嘴唇,小声地不甘愿地叫出那个名字。
杨经年叹了口气,摇摇头,背对着他平静地说:“没事。”
然后杨经年给他做了晚饭,两个人沉默的吃完以后,男人将餐桌收拾干净。
“球球,今天就早……”
“杨经年。”他下意识地打断了杨经年本打算说出口的那句“早点休息”。
“我还不想睡,你……你陪我一会行不行啊。”杨予香说。
杨经年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好。”
“我想出去。”杨予香说,“你上次答应过我带我去俱乐部玩的,我们今天就去行吗?”
他不想看到杨经年不开心的模样。
杨经年想了想,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低声说:“好。”
他们口中的俱乐部,是一家超跑club,里面经常会举办各种活动。
而这一天,很碰巧的,正在举办露天影院。
他们来的时候,停车场上已经搭起了架子,巨大的屏幕正在调试。
雨已经转小了一些,淅淅沥沥,带着细小的声音。
两个人把车停好以后,杨经年摇下玻璃,朝着穿梭的侍应生要了一些酒和小吃。
杨予香发现男人异常的沉默。
此时收音机的调制调频里,已经传出电影开场的布鲁斯配乐。
画面是一篇空旷的原野,杨经年看到以后,突然涩哑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