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时间,两人共享一张方桌,守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都不说话,却完全不觉尴尬。有时,谁冲谁抛一个挑逗的媚眼,大抵都
抗拒不住诱惑,二人便欣然开起一盘DOTA。若薛适赢了,则天下太平。若输了,莫闲便要谄媚殷勤地哄薛适开心,有时一句则已
,有时劝一天都不好使。莫闲总在抱屈,说这有悖于伟大的奥林匹克竞技精神,但最后也总是甘愿让步。薛适嘴上虽不说,内心
其实愉悦得很。
同志生活是平淡的,何况没有照顾子女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太多出席对方亲朋聚会的帮扶义务,有时便显得更为平淡。每日最大
的任务,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莫闲需控制蛋白质摄入量,每餐仅以素菜为主。家常菜做得多了,花样也就那么几种。薛适临到
下厨前,都会有种江郎才尽的苦闷。
薛适去菜市场,莫闲总是结伴而行。日子久了,某天,那位卖菜的大嘴婆便好事地问,两个男人总腻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关系。莫
闲是抑制不住炫耀的,便与对方讪笑调侃。薛适则揪着莫闲的衣角,将他乖乖拽过,白眼一回,笑吟吟地转身走了。
经济尚未独立的薛适,老盯着莫闲的生活习惯挑刺儿,并总是毫无立场地指责对方,嫌莫闲不懂得照顾自己。
若不提醒,莫闲便会坐在电脑前整整一天,毫不动窝,这让薛适很是担心。经劝解,莫闲应允了薛适制定的游泳计划。每天下午
,俩人短裤拖鞋,一身不修边幅的沙滩打扮,摇摇晃晃地穿过热闹繁杂的摊贩地段,去离家最近的小小泳池游上几趟。坚持下来
,莫闲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薛适这才安心了些。
有时,薛适上网,与同志好友们聊天,说到自己与男友的同居生活,大多饥渴浅薄的人会羡慕一通,调侃二人岂不是天天云雨,
夜夜洞房。薛适只是淡淡一笑,想说也不尽然。
首先,满足欲求,大凡都有个度,若过分耽溺,必有祸端。其次,莫闲与薛适也不
是那般血气方刚的人,没有强悍健壮的体魄,又是大病初愈小病缠身的主,即便有那色心,也没那个淫力。最重要的是,俩人天
天待在一起,不说腻,起码也会有审美疲劳,欲求什么的自然也会下降,夜夜笙歌倒成了一种笑话。人说夫妻之间需要尽心变换
花样才能保持新鲜感,或许作为同志伴侣来讲,这种需求更甚,更加劳人心思。
偶尔,吵架也是有的。多数是小吵,无伤大雅,只待其不治自愈即可。有那么一两次,吵得凶了,薛适便负气出走,躲过几天,
才再回到莫闲的身边。
薛适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却又不善言谈,总是自己憋闷着。莫闲是个神经极为粗鄙的人,喜欢直来直去,最不爱猜的便是心思
。而后薛适就想,谁不愿找一个与自己百分百相符的人,但那都是难以达成的奢望。何况,身为同志,同类本就稀少,相认都是
困难,再加上经济、家庭、性格等因素,能找到个大体合适的,便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要说分手,同志真是潇洒得多。没有法律的保障,自然就没有法律的约束。没有子女后代的牵连,便也失了最后的道德屏障。共
同财产大抵是不存在的,各自的铺盖卷也算是容易收拾。要说分手后亲朋好友的冷言冷语,那就更是扯淡了。倘若彼此心中没有
个珍惜,那么,分手决裂,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每每陷入狭隘心境之际,就要摒弃一切,单单审视自己,便知道,是自己要求得太多了。
平淡的生活,需要两个人都时刻保持着经营维系的心气,并集众家所长,或聊天取经,或读书自省,用以累积如何关爱对方的智
慧。
同志,更是如此。
第93章:自搔自痒
薛适曾期盼多时,能与恋人一起,手持小瓶装的喜力,依偎在电视前,观看奥运会开幕式的直播。无奈,八月初,正赶上莫闲回
老家探亲去了,薛适便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回到了静贤居。
终于等到了那天,二零零八年八月八日,中国人的大日子。
清晨起床,薛适也觉得热血沸腾,只是不知道这精力应当用在何处。
傅雪萍早就搬至文竹园与丈夫同住了,夜间侵扰薛适的惊惶感也已日渐消散。他满足地伸个懒腰,走至大厅,见姥姥伏在桌边,
正缓慢地喝着一碗糊糊,看上去虚弱依旧。聊过几句,姥姥只知有奥运会这么个东西,其他的便全然不懂了。
“大日子?没有春节大吧?国家又没给我们发米发面什么的……”
听罢姥姥的抱怨,薛适笑了很久,想说老人平实的口中,总能蹦出大智慧来。
吃过早饭,薛适撇下姥姥一人,骑着车出门了。许是怕被社会抛弃,想在人群之中找到些许存在感,薛适用力蹬着踏板,直直奔
向了鸟巢。
当时,天空被连绵的阴云遮蔽,闷热异常。浑身虽湿透了,却也不像往常那样烦躁,只是担心会不会因为落雨而影响了开幕式的
进行。
骑了一个半小时,薛适望见了淡淡雾气中的鸟巢,双腿的酸胀感已不复存在了。
路边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行人,他们操着各式口音,指着鸟巢兴奋地叫嚷着。
遗憾的是,鸟巢无法接近,它像戒严一般,被警务人员重重防卫着。薛适和众人一起,扒在护栏一侧,痴痴地盯了鸟巢一阵,而
后他才挤出人潮,略显失落地离开了。
这可能就是群众的无力感。群众有心参与,却始终被拦在围城外面。无权参与,谈何权益,更别提什么热情了。
然则,同志更不比普通群众。我们被歧视,被无视,众多合法组织之中,始终没有一个是替我们发声、谋求福利的。同志大抵都
缺乏集体观念,这想来也是必然。因为自始至终,就没有一个专属于我们的集体。
下午,薛适回了静贤居,偌大的家中,只有姥姥,沉闷地迷糊着。
他寂寞难耐,翻着手机内的电话簿。那寥寥几个熟识的人,有约的有约,出游的出游。看过几圈后,薛适的视线,终就停在了林
国生的名字上。
除却和林国生在厕所中的那次小打小闹不谈,与莫闲交往一年多,薛适还未碰过别的男人。这在生性浪荡的薛适心中,已经算是
个奇迹了。
然而,薛适已是没有邪心杂念的了,这全都要归功于尖锐湿疣的沉重打击。薛适将性病视为老天爷对他荒淫无度的惩罚,打心眼
里,已是由衷摒弃了先前滥交的自己。
然而,当下的他,盯着林国生的名字,心中确是扬起
了一阵莫名的瘙痒。薛适疑似人格分裂,那些隐匿在脑中的、诸多极端矛盾的个体,又完全失控地撕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