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勤胜。”
她快速清晰地喊出丈夫的名字。薛勤胜惊觉有事,便立刻翻身跳下了床。
“羊水破了。”
傅雪萍看着丈夫,手捂着水印快速扩散的被子,依旧平静地说着。
刹那,薛勤胜破门而出。当下凌晨,漆黑一片,无处求救。他临危不乱,迈开大步跑了起来。
快出院门时,薛勤胜瞥见门口那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他飞奔过去,使劲凿门,少顷,才见房门颤颤巍巍地开了个缝隙。
那起夜小解的老头,哆哆嗦嗦地探出了脑袋。薛勤胜冲他喊道:“我老婆要生了!帮我想想办法!我去找人!”
说罢,薛勤胜跑出大院,以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一阵狂奔,拐进了一栋破旧的楼房。
屋内,几个流气的爷们儿正在打麻将。突然,被摔开的房门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哥儿几个吓了一跳,都还以为是警察来了。
满屋的烟,被摔门的气流搅乱。只见薛勤胜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
“大哥……”
坐在角落的壮硕男子,还未叫出口,就听薛勤胜喊道:
“都停下!嫂子要生了!”
男人们跳起来,跟着薛勤胜往外跑。快到家的时候,方才那老头,也呼哧带喘地推来了一辆三轮板车。
大夜里,薛勤胜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在前领道。身后,那个体型稍壮的,骑着三轮板车。另外几个,则跟在后面,使劲推着。
板车上,褥子毯子将傅雪萍层层包裹。碍于颠簸,她腹内液体止不住流出,渐渐浸湿了整个被褥。
到了丰台医院,男人们个个汗流浃背。薛勤胜粗鲁叫喊,将值夜班的医生们都揪了出来。
掀开傅雪萍身上湿热的被子,医生立时傻了眼。她的羊水已经流干,肚子都瘪了下去,褶皱的肚皮清晰显现出了婴孩的形状。更
要命的是,胎位不正,孩子已经横在肚子里了。
医生们表情僵硬,没有十足把握能成功接生,怕出人命担责任,都拒绝进行手术。
男人们急了,冲医生咆哮着:“我X你妈的!大人孩子有事我砍了你们全家!”
医生们的表情依旧冰冷,只有三个字,不给生。
隔着肚皮,傅雪萍摸着腹中的胎儿,灰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薛勤胜性格暴躁,当下却闭口不言。突然,他想起自己的姐夫学过医,现在是另一家医院的大夫,就愣愣地冲那帮医生喊道:“
你们认识钱永仁吗!”
其中一个医生抖了一下,瞪圆了眼睛看着薛勤胜,回问着:“你认识钱永仁?”
“那是我姐夫!”薛勤胜顺势嚷道,硬气得像是要吃了对方。
那已然失了道德底线的医生,却仍旧在乎可悲的脸面。他的表情瞬间融化,一下子热情起来,满是自责的懊悔声中带着几分虚假
的抱怨,这样说道:“噢!你们怎么不早说啊,那是我同学呀!大家都是熟人嘛!进来吧进来吧……”
冰冷的刀尖,插入傅雪萍两肋下方的胸窝。刀尖向下划,略略抚过了胎儿,切开了傅雪萍的肚脐,最终停在了下腹部的位置上。
经过长时间手术,医生终于从傅雪萍的肚子里扽出了一个全身发紫的男孩。由于长时间缺氧,男孩呈现濒死状态,一动不动。
傅雪萍吃力地抬起头,专注着余生的全部精力,盯着自己生死未卜的孩子。
医生拽着孩子的腿,使劲打了几下孩子的屁股。
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站在一旁的护士,隔着厚厚的口罩,低声嘀咕着:“没声儿啊……”
医生看看孩子,又卯足劲,打了许多次。
产房内,依旧安静。
傅雪萍早已没了力气,却仍努力撑着自己发抖的脑袋,一双红色的泪眼,紧紧盯着孩子。
这时,从紫色婴儿的嗓子里,呜咽出了一声,绵软得就像是猫叫:
“哇……”
傅雪萍低下头,这才舒了一口气。
再看时钟,已是清晨五点。那年轻的小护士,攥着傅雪萍惨不忍睹的伤口,极其不耐烦地摆弄着针线,胡乱地缝上了。她不在意
手术台上原本青春靓丽的女子会留下多么丑陋的疤痕,也不曾顾虑,总会结婚生子的自己,若同样被护士这般宰割,她会不会像
傅雪萍那样坚强,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
满月。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婴,平躺在一张双人床上,讶异地看着上空,那围作了一圈的脑袋。
这隆重的起名大会,在孩子爷爷家举行。亲戚们全体报到,都围着小男婴兴奋地讨论着。大家左一言右一语,急迫地发表着自己
的看法。
薛勤胜极不正经地笑说:“叫薛七对吧,这样我打牌就能老和七对儿了。”他又装出思索的样子,念叨着,七对不好听,要不然
薛门清、薛自摸、薛发财……
激烈讨论中,蓦地响起了一记沧桑的轻咳,大家便立即安静下来。只见爷爷拿出一张纸,颇具威严地说道:“我想了想,觉得薛
浩不错。浩瀚远大,希望他将来
能成大事。”话音落下,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因为家里儿孙的名字,几乎全是爷爷起的。
“不行,不太好。”薛勤胜辩驳了一句,想必是记恨老父给自己起的名字,也招来过许多嘲笑。他像替自己叫屈那般,回嘴道:
“这样容易被同学起外号儿,叫耗子,多难听。”
爷爷有些意外,便望向角落,淡淡问了句:“雪萍,你有什么意见?”
始终不语的傅雪萍,扬起微笑,平静地说:“名字,我已经想好了。我希望他能勇敢做事,活得精彩,知其所往,自由坦荡。”
傅雪萍骄傲地看着儿子,用自己作为母亲的威严与博爱公布道:
“薛适。”
第2章:莫名的向往
薛适体弱多病,傅雪萍又无暇照顾,她便将孩子托给父母,令薛适的姥姥、姥爷折腾了一年。而后,薛勤胜才将儿子接回北京,
在文竹园小区住下了。
文竹园小区,尚处于青年时代,楼房基本上都是近几年盖成的。小区的院子被一圈铁栅栏隔开,里面像是半个花园。在栅栏的外
面,顺着楼房排列的方向,流淌着一条无精打采的渠道河,而这几近枯死的水,却有个极不相称的名字,永涓溪。
傅雪萍所在的那栋楼,结构简单,亦即是一厅一室一卫。若是单人,或小两口住,倒也还算惬意。要是再加上孩子,那就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