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
忍了两分钟,薛适再也憋不住了,他一边哭闹,一边呼唤着妈妈。
小玲从里屋走出来,抱起薛适,焦急地说:“妈妈让你过去呢,妈妈抱……”
进了小卧室,薛适看到一个女人,面部微肿,青筋暴起。更可怕的是,她的左眼从眉毛到脸颊完全鼓了出来,形成一个紫色的大
包,丝毫看不到眼睛。那女人反应迟缓,机械式地抬起头,被发丝遮蔽的右眼,死死盯着孩子。过了几秒,她才抬起胳膊,怏怏
地说:“来……妈妈抱……”
受到惊吓的薛适,失声大哭,他使劲把头埋进了小玲怀里,竭力挣扎道:“不是妈妈,不是妈妈!要妈妈!”
小玲抱着孩子,哄了半天也没用。傅雪萍又缓过来一些,才抱过了孩子。
她拥着薛适,慢慢摇晃,在儿子耳边不停安慰道:“我是妈妈……我是妈妈……”
刚开始,薛适认不得母亲,不停踹着傅雪萍。后来,随着母亲在耳边的呢喃,他才渐渐稳定下来。
小玲顾不上收拾厕所的残局,不停倒抽着凉气。她走回小卧室,眼睛不敢张开,只低头问道:“阿姨……找不找叔叔回来?”
“……先找对面楼的那个中医吧。”傅雪萍抱着快睡着的孩子,抬起头,想看看小玲的脸,对方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小小的薛适,因此心悸了许多天。他不懂母亲病发的原因,也不懂,这骇人的经历,对他苦涩的成长路途而言,只是一幕无足轻
重的简单开场罢了……
说来也怪,不论在哪个年代,幼儿园都算是北京市的稀缺资源。
薛适三岁时,大姨托关系帮他找到一处幼儿园。手续虽简单,地方却离家很远。
赶巧,那处离傅雪萍的单位较近,于是她带着孩子,暂时搬离文竹园,在东区的某个胡同内,临时租住了一间单薄的平房。
薛适第一次走进那房的时候,满眼诧异。不见绣花窗帘,没有崭新家具,照明就仰仗着一枚光秃秃悬吊着的灯泡。电视小得可怜
,仍顶着两根极长的天线,配着那不停闪动的黑白画面,活像一只方形蟑螂。
随娘儿俩一起来的,不是薛勤胜,而是保姆小玲。薛适不明白,既是搬家,为何不搬到更好的地方去。而且他不懂,家里为什么
总是没有男人。
这段暂住的时光,每日清晨,傅雪萍先是骑车将薛适送到幼儿园,下班后,再把孩子接回来。
刚开始那几天,薛适又哭又闹,他离不开妈妈,也无法适应群体环境。
让薛适唯一感兴趣的,便是坐他左边的,那个黑皮肤小男孩。
那个男孩,皮肤略黑,脸庞稍显圆润,衣着很是干净。长长的睫毛总是呼扇呼扇地眨巴着,嘴唇也是极其粉嫩的。
其他小朋友,不是浑身污渍,便是满脸鼻涕。左边男孩跟那些土娃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那男孩像是镀了层光环,总吸引着薛适的注意。每当薛适即将哭闹时,只要看到男孩可人的五官,情绪便瞬时消散了。平时,薛
适故意抢过男孩的玩具,对方倒也不恼,只是笑笑,而后便与薛适一同玩了起来。
那种吸引,很是莫名。
薛适的幼儿园生活,仅维持不到两个月,就草草完结了。他甚至不记得左边男孩的名字,却暗暗惦念了对方许久许久。那无法解
释的向往,是否能说明,这就是天生所致的呢……
第3章:没有阳光的文竹园
傅雪萍带着儿子,又搬回了文竹园小区。
1013,是整栋楼最阴冷的地方。暖气微弱不说,户型又偏偏冲东,除却早晨,就再也照不到阳光了。
然而,窗外那满是钢筋骨架的庞然大物,就像在一夜之间,忽然耸立而起似的。
妈妈说,那是新盖的小学,是薛适将要努力用功的场所。
仅存的一丝阳光也被剥夺了。1013虽不温暖,但起码是个避风的角落。薛适总爱守在其中,自娱自乐地摆弄着心爱的玩具。
怕只怕,那团隐匿在家中的,活体雷暴云……
某个工作日,小玲请假找老乡去了。薛勤胜极不情愿地留在家里睡觉,蓦地,就被无比绝伦的哭声震醒了。
“祖宗!”
薛勤胜飞身冲出小卧室,只见儿子在床上哭闹打滚。
薛适本以为凭借着哭声能将小玲召来,不料却唤醒了地狱魔王。薛适又试探性地嚎了两嗓子,见只有父亲一人在家,顿时心底一
凉,倒哭得更凶了。
薛勤胜赶紧拿饼干牛奶递给儿子,儿子却不吃。薛勤胜皱着眉头,呆愣地哄了两句,儿子却还是继续哭闹。
薛勤胜哪里忍过别人,他粗着脖子,冲薛适狠狠地咆哮了一声:
“哭!”
薛适打了个哆嗦,看着父亲,先是怔了几秒,而后恐惧袭身,便又哭了起来,辗转的嗓音十分挠心。他的大嘴歪咧着,都能看清
颤抖的喉头。
薛勤胜一手翻过孩子,冲着屁股猛打了两下。薛适愈加惊恐,遂哭得更凶了。
薛勤胜咬着牙,单手扶着薛适的脸,另一只胳膊抡起,那粗糙的手掌,就着十分力道,狠狠砸在了儿子的半张脸上。
薛适顿时矒了,耳朵嗡嗡的。许是惊吓过度,哭声倒还真的降低了。
“还哭!”薛勤胜指着儿子呵斥道。
薛适捏起嗓门,哭声变细了,但却成了嘶叫,让人听了更加不舒服。
薛勤胜再次举起胳膊,作势要打。薛适赶紧止住哭声,通红的眼睛看着父亲,不停地抽泣着。
“再哭我还他妈抽你!”
薛勤胜指着孩子,一字一字咬着说。罢了,他转身回房,摔门睡去了。
薛适控制不住抽泣,又怕被父亲听见声响,于是,他用胳膊抹抹眼泪,将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只要同父亲独处一室,薛适便会感到莫名的恐慌。说也奇怪,薛适若能忍住一些,不哭闹,那薛勤胜总也不会故意去打亲生儿子
的。但薛适偏偏不忍,就是要挑拨父亲那脆如蝉翼的耐性。
另一个工作日。
午饭过后,薛勤胜躺在小屋床上,他闭着眼,脑中不断盘算着什么。
即刻,他唤来正在厨房洗刷的小玲,甩过十块钱,将对方打发了出去。
薛适目送小玲远去,心内惶恐不安,宁愿她也将自己带走。等了少顷,听父亲没什么动静,薛适便窝在床角,迷糊着了。
约莫一小时后,一阵轻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薛适。他坐起身,见父亲从小屋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