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抗日救亡,您也应该出一分力!”
薄薄的传单上字迹清晰,高城却仿佛只看见一片血红。可是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清醒,太阳出来了,照在小敏的额头和发梢上都有些刺眼。他一把揉皱了那张传单,松开手,让纸团从掌心滑落。
小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牙的声音几近可闻。“如果我手里有枪……”
高城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原田真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城微笑:“高营长,你从今天开始,就要为临时政府工作了,这是你的佩枪,还有五发子弹。”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写字台上的一套枪械,高城伸手抓过来,毫不客气的揣进兜里,转身要走。
“等一等,高营长!”原田叫住他,“这不是送给你的礼物,别忘了,你还有事情没有做。”
高城站住,没好气的问他:“我字也签了,眼也现了,汉j-ian也当了,还有什么事没做?”
“你是治安委员会的成员,当然有责任为临时政府服务,当然,你刚刚加入,也许还不习惯,没关系,我会和委员会主任说,让他给你分配一些比较轻松的工作。”
高城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明白了,你们日本人的饭没有白吃的,我折腾了那么多天,总算轮到你来折腾我了。”
“不要对我充满敌意,高营长,我们现在是同一战线上的合作者了。”
“对不起,我投靠的是你们大日本天皇陛下,可不是你,我对你喜欢不起来!”
高城说完,不给他还口的机会,转身走了出去。
原田真一面上露出y-in冷的神色,坐回办公桌前,抄起电话。
“给我接治安委员会张昔年……张主任,高城马上就会去你那里报道,你要给他安排一个很好的任务……你不明白?这很简单,刚刚抓到的那几名军官,就交给他来处决吧!”
刑场设在宪兵司令部监狱的最后一道院子里,西南角是给审讯者辟出来休息的小屋。
高城正坐在小屋里,望着窗外站在高大围墙下面的一排国军军官,他的对面是张昔年。
“高营长,这是犯人的判决书,待会儿验明正身,就可以行刑了。”
高城一张一张的看,不说话。
张昔年脸上笑着,眼睛却骨碌碌 乱转,仔细观察高城的反应,嘴里说个不停:“要说这几个人也算和高营长同出一系,都是孙将军的部下,怎么就那么不识时务,死也不肯归顺皇军……要不,高营长去劝一劝?这虽说判决书下来了,可要是能劝得他们回心转意,也不是不能挽救,到时候高营长就立了功啦……”
他说得起劲,高城却忽拉一下子将判决书往桌子上一扔,伸手就从腰间拔出了那只手枪,咔嚓推上了膛,就往门口走。
张昔年吓了一跳,他身后的日军士兵和伪军士兵都紧张的端抢戒备,可高城举着手枪走到门口又停下了,刚刚腾起来的那股子杀气也消散殆尽。
“高高营长,你要干干什么?”
“不干什么,忘了检查检查这枪好使不不好使。”高城又利索的将上膛的枪退了下来,揣回口袋。他环顾着四周严密的武装,像是认命般说道:“走吧,去验明正身。”
刑场上的几名军官全都遍体鳞伤,衣衫褴褛,每个人都被两名伪军士兵按着跪在地上。
高城走到他们跟前,大声命令道:“让他们都站起来!”
张昔年跟在他后面皱眉道:“这,这不行吧?”
高城回头瞪他:“怎么不行?我才是行刑官,您现在可是县官不如现管!”
张昔年还想争辩,他却已经大手一挥,喊着口令让伪军士兵退后两步。
被俘的军官们没有了后背的压制,全部梗着脖子站了起来,他们回过头,看见高城,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激。
高城不去看他们,转过身走到那排等待执行枪决的日军士兵后面,摆摆手示意可以行刑。
张昔年慌张失措的赶快跑到安全地带,很是不满的抱怨着:“高营长你太任x_ing了,这这要是让皇军知道了会怪罪的……”
高城对他的话根本不加理睬,他只是听着日军军曹下完开枪的口令,枪栓碰响,子弹出膛,几具尸体倒地的声音过后,才转过身去。
伪军士兵们将那几名军官拖走,行刑完毕的日军排队整齐离开,高大的围墙下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背影。
地上的血蜿蜒流淌,渗进了土地,染红了星星点点的野Cao。
袁朗走进咖啡馆,伙计便交给他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是“何山”。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本来还想找他呢,自己倒送上门来。”
幽暗潮s-hi的鸦片烟馆内是不容易认出人来的,高城被人带进来,经过许多房间和大榻,在烟雾熏烤中钻进最靠里的一个小套间。
套间内比外面更加朦胧,若不仔细看,几乎没法看清那张双人床榻上躺着个人。
伙计关门退出,榻上的人回头看他一眼,挥手道:“过来呀,躺下!”
高城乖乖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脸对脸,这才看清原来这家伙根本没抽,只是用手扇着烟雾,使其充分扩散。
“拿着!”袁朗把另一杆烟枪递给他,“不抽也装个样子!”
高城结果烟枪,架在胳膊上,忧郁的望着他。
袁朗躺着时,目光迷离,笑笑说道:“高营长,有什么急事要跟我汇报啊?”
高城有点羞赧,似乎觉得这样很不合适,但仍旧说了句:“没什么事……我,我想见你……”
袁朗一愣,瞧出他有点不对劲,忙问:“出什么事了?”
高城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了,他看着袁朗瘦了一圈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很荒唐。“没出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你的伤好了没……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冒失……”
袁朗仿佛是明白他的心事似的,也不再追问,笑了:“知道有人这么惦记我真好,你说我的伤要是再不好,不就太对不起你了么。”
他把脑袋凑过来,去看高城低垂的眼睛,二人目光接触,高城一下子板起脸说道:“我不信,这才几天,你伤口那么深,能好这么快?”
“哦,那要不你自己看?”袁朗坏笑着把胳膊张开,做出一个任君检查的姿态。
高城最见不得他那副嘴脸,鼓着腮帮窜过去,按住他就把手往裤子里伸。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敢啊?”他以为那里面还会是厚厚的一层绷带,却不想摸到了一具温热的r_ou_体,袁朗腹部的肌r_ou_光滑而结实,上面横亘着一条粗糙的伤疤,随着他的呼吸上下颤动,伤疤两侧缝合的针脚依旧清晰。
袁朗也没想到他会真的上来摸,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大度的说道:“摸摸就行了吧,可别按,还疼着呢。”
高城缩回了手,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下巴放在手臂上。
“是不是因为那几个88师军官的事?”袁朗也坐起来,靠近他身边。
“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之前我们也试图营救,但是没有成功……”
高城看看袁朗:“他们……都走的挺痛快的……他们是站着死的……”他说不下去了。
袁朗伸手搂住了他,很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第一次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在面前,也和你一样难过,不过后来我学会了哭的时候让眼泪往里面流,不忘外面流。”
“怎么才能让眼泪往里面流?”
袁朗给他擦掉不知不觉溢出眼眶的泪水:“笑。”
正文 第53章
成才睁开眼睛,有些不习惯室内明亮的光线。他朦朦胧胧的看见对过坐着个身材修长的高个子,仿佛是袁朗家附近花店的老板吴哲。
吴哲身上系了条小花围裙,正埋头在桌子上鼓捣一堆瓶瓶罐罐,其中有中药也有西药。
成才一动,吴哲就发觉了,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摸他的额头。
“总算是退烧了,算你命大,碰上我了。”
他笑嘻嘻的,拿毛巾擦了擦成才额头上的冷汗。
“你……你是谁?你和袁朗认识?”成才想起自己昏倒前似乎应该是和袁朗在一起的。
“等他回来自己跟你说,现在他不在,我不能随便乱说的。”
吴哲伸手去扒拉床边吊着的一个玻璃瓶子,瓶子口冲下,通着一根皮管,向下直连接着一个针头,直c-h-a入成才手臂臂弯的静脉之中。
“还有小半瓶,你先躺会儿,完了再吃饭。”
成才想坐起来,一用力胸肋间就钻心的疼,可他还是强忍着撑起身子,吴哲看见了急忙把他按回去。
“哎你别动啊,针头会断的!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我得走了……”
“你上哪儿啊,你家里又没人照顾你。”
成才被按住动弹不得,气喘吁吁:“我,我得去看许三多,他一天没见我,会着急的……”
吴哲笑出声:“一天?你在我这儿昏了两天了,老实躺着吧,不就是你老乡嘛,他在教会医院,自然有温柔的修女嬷嬷照顾,不用担心。反而是你,要不是我有特效药你现在恐怕已经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