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我刚才没说啥要命的话啊?”
“红糖水……队长他不是坐月子!”
“不坐月子也能喝呀,以前我手下的兵受伤流血我都给他们喝红糖水,你别看这玩意儿便宜,可真管用,回去试试。”
吴哲把笑意使劲掩藏在巴掌大的三明治中间,看上去像是在啃盘子。“好,好,今天就给队长喝…….”
高城开始收拾报纸,起身离开的时候丢给吴哲一句话:“我买了点玫瑰花,你替我带给他,就在柜台后面的花瓶里,待会儿你自己拿吧。”
这是吴哲今天第二次笑得喷咖啡,但是高城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出门去了,他于是笑得捶胸顿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袁朗抚摸着那一大捧几乎涨出自己怀抱的玫瑰花洋洋得意,摸摸这一枝又闻闻那一朵,就连偶然之间被没有修剪干净的刺扎了手指头也不觉得疼。
吴哲瞧他嘿嘿傻乐的样子就来气,冷笑一声,将调好的一杯红糖水往他面前桌子上一墩。
“嘴都撇到后脑勺了,来来,这是高营长嘱咐我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袁朗立刻不笑了,警惕的盯着杯子里特气腾腾的深红汁液,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闻了闻,一脸疑惑道:“这什么?不是咖啡呀,怎么还有股子生姜味?”
“红糖水,我放了生姜熬的。”吴哲递过勺子,准备欣赏什么似的,“高营长亲口嘱咐的,快趁热喝了吧队长,这可是好东西,知道为什么女人生完孩子要喝红糖水吗,就是因为大——补啊!”
袁朗脸上的肌r_ou_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的咧了咧嘴,用手扶住额头,做出头痛的样子。
“喝吧喝吧,一点也不辣,甜甜的,乖!”吴哲伸手抚摸袁朗的后脑勺被狠狠一巴掌打开。“好啦,我出去照顾花店啦,知道有人在跟前你不好意思的,我走我走!”
袁朗抄起一枝玫瑰扔在吴哲后背上,骂了句“蹬鼻子上脸敢取笑老子啦!”,可立刻又跳起来将那枝玫瑰捡回来,小心的c-h-a回花束中去。然后才安安静静的坐下,捧起杯子,一口一口把红糖水喝下去,像是品尝上等香茗,喝完了还恋恋不舍的将杯子里残留的香气吸进肺叶里。
窗外阳光明媚,可窗帘总要拉着一大半,袁朗就坐在那片y-in影中,从枕头底下抽出自己的枪,拆卸开来,一遍一遍擦拭,看那神情仿佛想着什么心事,偶尔舔一舔嘴唇,下意识笑笑。
原田真一听完常丰年的叙说,有些将信将疑。他背后的副官下村一直身姿笔挺的站着,目不斜视,如同雕像般纹丝不动。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常丰年一边习惯x_ing的点头哈腰一边痛心疾首着,“那天我是看见租界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就慌了,没来得及仔细想,可后来那三个小子一死,凶手没抓着,我就琢磨会是谁干的呢,这一想就想到他啦,您说怎么那么巧,他从哪儿知道的工部局里死人了呢?”
“高城跟我说过,是你们治安委员会内部的人说漏嘴他才知道的,可没说他买了副棺材送去工部局。”原田仍是把头埋回文件堆里,显然百分之八十的精力还是在那份封面印着绝密的报告上,站在三米开外的常丰年急得往前靠了一步便被他适时抬头瞪回去了。
“少佐阁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高城喜欢往租界跑,说不定他就和军统留在上海的密探门有联系。”
“这是你自己推断的还是丁默村告诉你的?”原田面无表情的看他,从脸上完全看不出对于这件事情到底有几分在意。
于是常丰年也有些心虚,他揣摩不出这位日军长官的真实心思,只好老实答道:“卑职先是和丁先生请示了一下,他说……”
原田似乎是对手中那份绝密文件更感兴趣,挥手将他打断:“好了,如果你有这个怀疑,就用自己的办法去证实,等拿到了证据再来向我汇报。”
常丰年再不敢说什么,只好鞠躬退出。原田将绝密文件看完,挥手让下村记录自己即将签发的命令。
“着令所有日资或中日合资或中日合作的工厂公司,从即日起在全市范围内征募工人,条件务必优越,限青壮男子,满一百名即移交市府看管,拒不执行者以不忠论处。”
下村的钢笔飞龙走凤记录完毕,却有些迷惑。“少佐阁下,我们的监狱本来就不够大,为什么还要抓人进来?”
“这是为我军全面占领中国的神圣战争做准备,那些中国工人可以代替皇军士兵修筑工事铺路架桥,不必给他们发饷,更加不必担心他们的能力,中国人向来是吃苦耐劳的,这要比南京那些单纯的杀戮有意义得多。”
下村却对他的话持反对意见:“虽然我这样说可能会受到您的责备,但我认为这二者同样神圣!”他固执的看着自己的长官,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正直姿态。
而原田却根本没打算与他计较,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喜欢杀人,也从不觉得能从杀人中获得什么快乐,下村君,我们背井离乡来到中国,是为天皇陛下征战,是为帝国征战,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征战,要让庞大的中国和中国人俯首听命,杀戮只是手段,不是圣战的目标。”
下村仍旧一副死倔的脾气,板着脸问道:“那么少佐阁下,您认为圣战的目标是什么?”
原田竟然叹了口气:“一开始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可现在,说实话,我也有些迷惑了。”
正文 第68章
高城走进圣马力诺教堂,穿过院子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到了难民收容所,一些老人在临时搭建的木板下蜷缩着睡觉,瘦骨嶙峋的孩子们捧着散碎饼干追跑嬉闹,就连流浪的猫狗都和他们挤在一起。
一名修士上前来问有什么事,他说和巡捕房的探长史今有约,但是找遍了整个教堂也没见人影。修士想乐却不好意思让他看见,低着头把他带到告解室。
高城看着被窗格后面的模糊影子发愣,端详了半天才发觉里面有人,但是没有找到门可以进去,于是他想出来找找看,刚转身便被史今的声音制止。
“别走,你在外我在里,这样说话比较方便。”是史今没错。
高城看看这转悠不开屁股的狭小空间,只好蹲下说话:“这地方真绝,任76号的孙子们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到你一个租界探长基督教徒会是共产党……”
史今的脸上映满了斑驳的窗格影子:“我可没说过我是共产党。”
“还用你说?你和袁朗他们是水火不容,又肯定不是中统的人,现如今在上海还敢跟鬼子眼皮底下捣乱的还有谁,不是共产党也和共产党脱不了关系!”
史今笑了:“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可咱们现在要说的不是身分问题。本来我还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倒先联系了我,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想见剩下那几个88师的人。”
“不行。”史今的回答很简短但也很坚决。“高营长,你要小心,最近你的很多行为都特别引人注目,特别是你给岳团长送棺材的事,鬼子和他们手下的汉j-ian们知道了,一定会怀疑你调查你。”
“嗯,这个我知道,不过也没什么,我这一百来斤早就是在阎王爷那儿挂了号的,不是他不收我,是我自个觉着还没到过去的时候,你放心吧,万一我被抓了,我谁也不会供出来。”
“我想你能明白我不是担心你会把我供出去。”史今显得有些忧郁,这是一种和袁朗完全不同的、能够令人自惭形秽的忧郁。
“是是,我失言了!”高城没办法在这人面前软磨硬泡,憋了半天只有叹口气道:“我这种人能做的事总是微不足道的,也许我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只要你心里一直想的是抗日,你的选择就没错!”
沉默了一阵子。
高城忽然抬起头:“对了,你说本来想去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你现在住在蔡之章的家里,搬进去之前,鬼子有没有搜查过蔡公馆?”
“搜过,但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书还是书。”
“蔡先生的夫人现在还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可能最近要安排她和孩子们转移去内地,她说蔡家地下室里藏着一幅赵孟黻的真迹,当初因为卷轴太大不方便拿就没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给鬼子搜去了,既然还在,就想请高营长代为保管,如果有机会能送出来最好,万一出不来或是被鬼子发现了,就请你立刻销毁,不要让它落入日本人手中。”
高城吸了口冷气:“既然当初鬼子搜了那么彻底都没搜到,那一定藏得很隐蔽,我想日后也不太可能被发现,这样吧,我尽量想办法把东西弄出来,这事儿好办,找人装成古董商,我那么一转手就成,被发现了也没事,我卖东西犯哪国法?”
史今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暧昧,在隔着窗格的高城看来那种神态就好像含有某种深意似的:“这么一来,你就又要麻烦军统的人啦……”
高城莫名其妙有点脸红,好在小屋太黑史今看不见,他点点头:“说不上麻烦,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内线,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和你过不去的!”
“不会,现在大势所趋,是中国人团结一心抵御外侮,其实早在上海沦陷之初,国共两党的领袖就已经号召建立统一战线全民抗战,原本势同水火的两党都能不计前嫌携手御敌,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区区百姓。”
高城悻悻道:“你的话说得也太滴水不漏,可我还是认定了你是共产党。”
“我是不是共产党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