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宫人将头枕在桌案上,娇声道:“官家给我讲讲,也让我开开眼界。”
“好呀,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赵构坐到刘宫人身前,灼热的气息吐在她颈子上,两人呼吸可闻。
“有一天,我经过易水,看见一只河蚌正张着壳晒太yá-ng。那河蚌好不悠闲自在,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可它全然没注意到,旁边有一只鹬鸟在虎视眈眈。趁着河蚌伸懒腰的时候,这鸟就伸嘴去啄河蚌的r_ou_。河蚌连忙把壳合上,紧紧地钳住了鹬鸟的嘴。鹬鸟说,‘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雨,你就会死。’河蚌也对鹬鸟说:‘今天不放开你,明天不放开你,你也活不成!’两个畜生谁也不肯放,争得不可开j_iao。这时候,有一个渔夫也从易水河边经过,上前一步,把它俩一齐捉去了。”赵构点着刘宫人鼻尖问道:“这个故事可好听吗?”
“官家,什么时候河蚌和鹬鸟都会说话了?这可不成j.īng_了?”
赵构爆发出一阵大笑:“让我说你什么好。前些r.ì子我让张去为找人教你念书,你这是就着燕窝吃到肚子里去了吧?你听我说,这故事的名字叫做鹬蚌相争,是《战国策》中记载的一则寓言。说得是战国的时候,赵惠王将要去攻打燕国,苏代为燕国去劝赵王,说服他不可伐燕,而应该联赵抗秦。苏代于是为赵王讲了这个故事。”说到此处,赵构停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我是赵王、燕王、还是秦王呢?”
刘宫人拍手笑道:“官家,什么赵王、秦王、阎王的,我更不懂了。还是河蚌说话有意思。”
“那你说,我是河蚌、鹬鸟还是那个渔翁呢?”
“这我可不敢说,这是指斥的大罪。”亏得刘宫人还记得张去为教导的宫廷礼仪。
“这会子跟我讲上大罪了,真有你的。就恕你无罪吧。”
“那我可说了。”
“但说无妨。”
“官家是渔翁。”刘宫人笑容灿烂。
“哦,为什么呢?”
“官家忘了,以前教过我渔父词的。我那时就知道,官家是最喜欢渔父了。所以官家要做的话,一定会做那个渔翁。”
“真是聪明。”赵构轻吻着刘宫人的酒窝,“那些女子都不如你。”
刘宫人奉承道:“官家,有时我真想和你做一对平常夫妻。你既然喜欢做渔翁,我就做你的渔婆。我们白头偕老。”
“好,我们就做白头偕老的平常夫妻。”
“只是平常夫妻里可寻不到官家这样的全才……”
作者有话要说:
挈瓶:汲水用的瓶,它装不了多少水。比喻知识浅薄,不能深明事理。《左传·昭公七年》:“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礼也。
第154章 五年平金(85)
刘宫人不知道,这世上不只有比官家更英俊倜傥,更武功高强,更文采风流的人。甚至于俗世夫妻间的恩爱也更加美好,官家夹杂着自卑的狂暴发泄被代之以两情相悦的窃窃私语。
夜半时分,吴氏与吕祉躺在床上,两人都没有分毫睡意。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吴氏虽然怀着身孕,也不得不尽量多的陪伴夫君,以便给予可能的安慰与鼓励。然而枕着夫君的臂膀,她的内心既安定又甜蜜,竟说不清到底是谁在安慰谁。
时近八月中秋,虽然关上了纱窗,但窗外的月光依旧透了进来。朦胧的月光下,吕祉的眉眼显得格外深邃,透出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空灵感,让人不忍触碰。吴氏安静听着C_ào丛里不住传来的高高低低的秋虫鸣叫声,心满意足。
她觉出身旁的吕祉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询问:“相公,你还不曾睡下?明天,官家圣驾就要到了。相公是要去接驾的。”
“就因为明天要接驾,所以我才睡不着。”吕祉如实回道。
“最近的事情是多了些。”
吕祉慢应道:“听着这虫叫,倒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句。”
“相公想起哪句诗了?”
吕祉想起的是岳飞的《小重山》。“昨夜寒蛰不住鸣,惊回千里梦。”这一句与他现在的心境无比切合。但他略一犹豫,心知这句不能讲给吴氏,胡乱搪塞道:“露重蝉鸣急,风多鸟宿难。”
吴氏想了想,认真道:“相公,不是我多嘴,这句未免太过悲凉。以唐诗而论,后人虽然将许浑与杜工部相提并论,然而许浑实不及诗圣。何况因他是晚唐人,当时大唐国力衰微,他诗歌的意境也难免流于浅狭,气格卑弱,透露出的大都是消沉无常的情绪。相公喜欢他的诗,未免与您的身份不符,也与您的志向不般配。”
一席话说得吕祉不知如何以对。“娘子博学多才,可以做我的老师了。怪道孔圣人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相公休要取笑我了。”吴氏掩口笑道,“你这些r.ì子来一直闷闷不乐地,可是因为田太尉的公案吗?这案子不是结了吗?田太尉是意外身亡的。”
吕祉叹了一声:“是,也不是。”田师中这公案结案与否无关紧要,要紧地是官家的态度。固然,官家的行为跳脱,往往不能以常理测度。但这两天,他总有心惊r_ou_跳之感,以为官家会做出让世人震惊的大举措。
吴氏将头转了个方向,正视着吕祉的双眸。“相公,我看此时叹气也没有用,不如闭眼歇歇吧。看你,几天没睡个囫囵觉,眼睛里都泛起血丝了。”
吕祉歉意道:“倒让你陪我劳累。你身子r.ì渐沉重,得好好将养,千万不要落下病根。刘神医给你开的药都有按时服用吗?最近害喜可好些了吗?你总吐也不是个事情,每天还是尽量少吃多餐,既养胃也滋y-in。”
“我巴不得能替相公C_ào奏,为相公分忧。”吴氏抚着吕祉的胸口,“然而相公既看不上我这样的蠢女子。我也只好每天能多陪你片刻便陪你片刻。这哪谈得上辛苦二字?真辛苦的有的是。相公看,每r.ì给咱们送油的刘婆子辛苦不辛苦,七十的年纪还要为她那小孙子奔波。我整r.ì里得以养尊处优,已经要烧高香念阿弥陀佛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你会说话。”吕祉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尖。“还没跟我j_iao代,到底身体可还吃得消吗?”
“吃得好、喝得好,就是相公不睡我也没法睡,明儿要顶着一个黑眼圈见人了。”
“好,今晚就听一次你的忠言。反正明天诸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那我就再给相公献个好口彩吧。”
“哦?”
吴氏笑道:“相公适才说,今夜寒蝉凄切。那妾便反其意而行之,也说一句诗吧。今夜偏知ch.un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吕祉心中温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这个漫长的夜晚注定无法安眠的还有许多人。
“老弟,再来一盘!”吴玠下榻之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喝,“这回,咱们换个下法。你做兀术,我来排兵布阵抵挡你的攻势。”
随着呼喝,远处谯楼的更鼓声也传了过来,慢悠悠地两声“当当”宣告了时候已至二更。
岳飞望着面前占据了整张条案的形势沙盘,为难地应道:“吴相公,已经这早晚了,不如暂且睡下养j.īng_蓄锐,明r.ì你我自有时间切磋。”
吴玠正在兴头上如何肯依,一巴掌拍到了沙盘上,叫道:“岳五,你太不地道了。刚才赢了我,现在就想溜走!嘿嘿,洒家要是个轻易认输的,也不会和尚原仙人关连战连捷了。你休要欺我好x_ing子,诓我明r.ì再战。谁知道明r.ì朝廷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我要你战你便战,不得啰嗦。”
岳飞苦恼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他和吴玠两人,到底是谁在欺负谁,沉默不语。
吴玠催促道:“岳五,你莫非是被我那好弟妹管住了,犹犹豫豫的,一点不像个丈夫汉。来来来,你要是不好意思跟弟妹讲,我替你去告个罪。”
旁边侍奉的胜胜正在把沙盘上c-h-ā得花花绿绿的旗子归类整齐,闻言笑道:“相公,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说国夫人,要是传了出去,岳相公回去怕不是要被罚跪地板。”
岳飞沉默地望向胜胜,这小娘子一直跟他不对付,酒席宴上明目张胆地匿了他的酒杯,现在又暗讽他惧内。也算是他却了吴玠送的美姬的报应。其实,岳飞真就是怕吴玠年岁大了,不惯熬夜恐伤身体。
吴玠兴致不减大笑着将胜胜搂紧怀里:“岳五,来,你先开局。”
岳飞想了想,起身道:“吴相公,适才我们已经将此回的淮西之战从头到尾地Cào演了一遍,这次如果换我做兀术,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何况,我要是统帅女真大军的话,也必然不走淮西一线。咱们不如换个玩法。”
原来吴玠是个武痴,在来庐州的路上就一直想着要与吕祉和岳飞切磋。之后因为诸事纷扰,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和岳飞复盘前次战事。可惜的是,因为吕祉深陷在田师中意外身亡一事中无法抽身,不能共同探讨。这两人已经从下午一直推演到了夜静时分,几乎穷尽了所有可能,吴玠依旧兴犹未尽。
“哦,那你要从哪里进攻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