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yá-ng。”岳飞答得斩钉截铁,“自襄yá-ng而下鄂州,整个宋境必然会被劈成两半,东西首尾不能相顾,进而尽得长江之利。如此,则长驱直入不为难。”
“好你个岳五,你就不怕我从川陕出兵!”
“只需扼守夷陵即可。火烧联营七百里,一战可以功成。”岳飞说得是三国时期,刘备出兵为关羽报仇;陆逊坚守不战,待蜀军馈饷艰难士气低落之时纵火,最终大败蜀军的史实。
吴玠呵呵两声,不再提问。天下英雄唯岳老弟与自己二人而已,外加半个吕安老,其余皆不足道。吴玠捋着胡子,皱眉道,“要真被挡在夷陵,确实有些麻烦。可惜呀,兀术要是敢这么打,势必要先啃掉岳五你这块硬骨头。我看,以兀术的能力,非但啃不下来,怕是要被咯掉门牙,搞不好还要被你打一个全军覆没。果然不能让你当兀术,不好玩!”吴玠冲岳飞哈哈大笑道,“岳五,就依你,咱们再换个玩法。不过,不许你再吴相公长吴相公短地叫我了,我可当不起。”
“就依大哥的吩咐。”岳飞被吴玠说得热血沸腾,也不再客气,爽脆回道,“咱们不如来推演如何恢复中原!”
这是岳飞一贯的志向,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动。“可惜吕宣抚、韩宣抚、张宣抚他们不在,不然一起推演肯定更为详实。”
吴玠没有回话,饮了一杯酒,叹道:“岳五,你呀。”
“大哥?”
“哎,还是指望自己一军更牢靠些。”
岳飞默默垂下头。夜风寒冷,吹透了他的麻布圆领袍。再抬起头时,岳飞的表情重又坚毅起来:“合军而战,金人能做到,我就不信咱们做不到了!至少,大哥和我以及吕宣抚志同道合,且我们三处宣抚司东西相连,互为屏藩。有朝一r.ì中原大战,自然也是分兵合进,共勒燕然。”
“小五你好大的志向!”吴玠被岳飞点燃了斗志。“说吧,你打算怎么出兵。”
“正要请教大哥,我打算从鄂州出兵,兵分三路。一路j_iao给王贵,一路j_iao给张宪,我则居中策应。出蔡州之后,走鲁山,王贵一路向西扫d_àng,至西辅(郑州)。张宪一路则可长驱颖昌。我自为中路,居中策应。”
“你这是要攻开封?”吴玠立即看出了端倪,“京畿四辅郡,开德府在北面我们不去说它,颖昌、郑州被你拿下了两个,顺昌淮宁至太康一线你是留给了安老?三面包围之势已成,兀术如果不硬拼的话,就唯有北撤过黄河了。”
岳飞点头:“逃不过大哥法眼。从庐州出兵,而顺昌而淮宁、太康,路途既近,而且易行,正适合吕相公长驱。不过,”
“不过什么,吞吞吐吐,好不扭捏。”吴玠看着沙盘,有些不耐烦。他看到岳飞,就好像看到了年青时候的自己。昔r.ì的万丈雄心,都被重新激发了起来。吴玠推开胜胜,大声道:“围必缺一。小五,你都已经把兀术算死了,难不成连开德府的活路都不给他留了?”
岳飞笑道:“是,我打算在河北出奇兵!”
“哦?什么是奇兵?”
“趁着伪齐覆灭,正好联络义军。一旦我们出兵,就让他们在兀术的大后方,可劲地折腾,让兀术既征不了兵,也筹措不到粮食。”
“小五,用兵到你这个地步,真是神鬼莫测。真能这样,川陕宣抚司大军从汉中出兵,必然下潼关,尽复陕西诸路。而后,与你们合兵并力恢复山西地。有了山西地,就可以将金人限制在河北。”
“或者,我们学一回金人,围着太原府不打,打他从河北救援太原的援军。给金人狠狠放几次血,他们就连河北也站不住脚了。”
吴玠脸上表情本来非常欢快,此时忽然肃穆起来:“小五,你知不知道,你这计划里有个天大的漏洞。”
岳飞一怔,继而点头。“是,太宗皇帝雍熙北伐,神宗皇帝五路伐夏,结果都不太好。”
“你这分兵合击之法,一路亡另外一路便也可能跟着覆灭。你就能打包票,顺利拿下兀术吗?”
岳飞目中光芒闪动,“大哥,自我总发从军以来,每时每刻都在为此做着准备。神武后军的将士不敢说个个以一当十,至少可以一用!”
吴玠上前一步,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到了一处。
恍惚中,千军万马正在中原的土地上奔腾、厮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事情多,字数有点少,抱歉。
岳飞可不可以不分兵?真不行。一是道路运输条件不够,二是没法展开兵力反而被兀术包围了。
第155章 五年平金(86)
r.ì子终于到了八月十五。
当天,淮西宣抚司的迎接仪仗极其隆重。j.īng_选的五百背嵬军为驾头先导,之后红罗伞盖相拥而行,再之后则自张浚以下诸宣抚使亲自步行至城门迎驾。众高官不敢张伞,在太yá-ng下干晒了一个时辰后,官家的步辇终于快到了。六名手执丝鞭的通传官呼喝众人站队。众人依官位站好后,官家步辇从城门进入。于是众人山呼罗拜。之后,五百背嵬遂接替了殿前司众兵将的位置,引导步辇前行。殿前司官兵侯步辇过后,执骨朵殿后。一众高官则缓步护卫于步辇之后。
一路上,淮西百姓夹道欢迎。这些民众非常热情,频频突破背嵬军拦出的界限。毕竟天子出巡的盛事,平民百姓一生之中难得见一回。赵构也做出愉快的表情,间或让百姓们一睹龙颜。然而此r.ì宫中例应赏月张灯,休朝三天。官家在这个理应玩乐的r.ì子,却被强迫到了庐州城中大会诸将,心中实在是老大的不乐意。下午御座之时,形容也是淡淡的。
吕祉从官家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随从护驾的赵鼎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猜官家已经与首相商量过诸事的解决方案,但次相张浚却可能还不知实情。对于这次的朝会走向,本就忧心忡忡的他,不免更加担心。
果然慰劳之后,张浚首请议王伯龙处置一事,被赵鼎直接以“先议内政”的理由驳了。
张俊从赵鼎的态度中看出了官家是偏向自己的,立即边哭边说道:“陛下,臣宣抚司都统制田师中,在庐州城中,被人谋害致死。至今案情非但没有分毫进展,负责验查此事的吕祉却依病亡猝死上报。臣与田师中恩同父子,心中不忍,请陛下替臣主持公道。”
赵构耐着x_ing子又听张俊诉说了一遍田师中战明州破伪齐等等功绩,挥挥手,示意张俊退下。张俊得意的瞟了一眼吕祉,回到右班。
吕祉上前打算争辩。赵构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吕卿的上奏朕也看了,”赵构开口道,“你列举的那些理由朕都非常清楚。不只朕清楚,左右二相也是清楚的。朕看,你们这些大将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官家此话一出,韩世忠第一个嘿嘿笑了。官家为了缓和气氛,也有意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神色转做凝重,说道:“这件事,朕觉得是有些蹊跷。好好一个武将,竟然说没了就没了,未免不可思议。”
吕祉辩道:“人有旦夕祸福,田太尉一事,臣也深感遗憾。然而命运无常,并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他说得非常简短,总觉得官家是话里有话。但凡一个案子,或者蹊跷或者不蹊跷,“有些”这个词又该怎么讲究呢?
张俊却不管这些微言大义,再次出班喊冤。
这回,赵构的语气中透出了不耐烦。“张卿,你且听朕把话说完。”
“然而,”赵构一转话题,“张卿,你提的以刑止刑,朕向来以宽仁自律,不忍为此逆天之事。说得再明白一些,在朕看来,刑罚是用来止乱的,不是用来把局势搅得乱上加乱的。既然田卿之死没有他人谋害的迹象,那便不能再追究下去。朕念在田卿于国有大功的份上,特追封田卿一镇节度使。张卿可听清楚了?卿以后也不许再拿此事为难吕卿。”
赵鼎立即附和道:“陛下为一代仁君,此事之处置足以为万世垂范。”
张俊被官家的这一番处置弄得莫名其妙。明明官家说了,田师中死因蹊跷,为什么又不予以追究?何况,r.ì后都不许再提此事,追封干儿子区区一镇节度使,怎么能满足张俊的胃口?他还想借此斗掉吕祉。于是张俊并不答话,只伏地痛哭。
张俊不满意,其他人更不满意。田师中败军之将,却一死得封武人之极致-节度使,如何塞天下军卒悠悠之口。
这几个武将都不是素来有涵养的,难免都露出了愤愤之色。
赵构也突然提高音量,喝道:“田师中领兵无能,从淮西溃退,坏了朕上万士卒的x_ing命。更逃到建康,弃守要地,将行在平江置于险地,将文武百官置于险地,朕且宠以全禄,未加责罚,又追封节度使,已经是宽宏大量到了极点!说起来,田师中弃守,张卿身为宣抚使,也免不了负连坐之责。朕宽恕了田师中,也是不愿连累张卿。你却依旧伏地痛哭,这是对朕的处置不满吗?”
趴伏在地的张俊感受到了官家的森寒杀意,吓得立即收声:“臣这是替田师中感激官家圣恩,不禁流涕。”
官家忽然翻脸斥责张俊,立即赢得了几大将的好感。吕祉见岳飞神情颇有感动之色,不禁叹了一声。官家收放自如的功力已臻化境,他训斥一个臣子未必是对这人有恶感,褒奖一个臣子也未必是对其喜欢。他很是好奇,官家难道真打算就这样处理田师中一事吗?以过往诸事的判断,官家此举未免太过轻率,然而官家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呢?图未曾现,他也不好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