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被这南瓜打断了。
之后接踵而来的回忆杀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于是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狙击手所讲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他们阻止爆炸之前,对于那之后的事,他只字未提。
被袁朗紧迫着靠在门上的成才,眼里升腾起一层雾气,他握紧了手里的香皂盒,“那些事,也许您并不喜欢听。”
“可我想听。”
袁朗轻轻地,却也郑重地说道。
27
翻来覆去睡不着。
成才看着天花板,他觉得,这可能是昨晚的后遗症。
像强迫症一样地数着数字,生怕一觉睡过去就失去一切的体验,让黑暗与寂静也成为不安滋生的温床。
其实最近睡得都不太好,失去了那种为了明天的任务要好好休息的意愿,夜晚变得无谓且漫长,越是想用睡眠来打发时间,就越是失眠。
之前也有过的熟睡夜晚,成才记起来,总有块香皂在枕边。
既然已经和队长说了那么多话,他想,总应该可以再把香皂要来吧。
然而站在走廊尽头的门边,想起早上的情形,成才突然发觉,自己想要的,或许并不止那块香皂。
最初的那一次,那带着些s-hi润感的特殊味道就莫名引起注意,成才一直觉得,应该是精油特殊的助眠安神效果的缘故……
此时追根究底,其实是因为,它来自一个让人安心的人。
恍然明了。
狙击手犹豫了,但他还是敲了门。
反正今日已放任自己依赖,他想,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至少听队长说句话,再拿了那块香皂。
只是没能想到,香皂倒是拿到了手,人却被扣下了。
已是深夜。
其实都很疲惫了,却毫无睡意。
人们总说夜色会让内心的天平从理x_ing向感x_ing倾斜,然而面对面坐着的两人,都还保持着冷静清晰。
话题牵涉的内容太过绝望,唯有冷静才可维持理智。
只是真的很难。
成才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袁朗递来的烟,吸了两口就凝视起地面。
“后来,我就一直没再找您和锄头说过循环的事”,他无奈地提起唇角,“反正说了也没用,况且我暂时也不愿去想。”
“所以你都是一个人呆着?”
“也不是,在这大院儿里怎么可能有机会总是一个人?”他苦笑,“在五班还差不多……我只是没怎么参加集体活动,把空闲的时间都拿来看锄头电脑上的科幻片了。”
“科幻片?”袁朗陷在转椅里,皱起眉叼着烟。
“是的,锄头确实是科幻小百科”,狙击手的眼里闪过一丝愉快,“他的存货可以开个影展了。”
“那”,袁朗看向他,“这些片子有没有带来灵感?”
“……没有。”
队长会这么问并不意外,毕竟他一直敏锐,但胎儿自缢于母体中的画面到底算不算“灵感”,成才并不愿去判断,也根本不想提起。
“然后呢”,袁朗继续提问,“锄头的存货你都看完了?”
“完了。”
“再往后呢?”
狙击手沉默着低头抽烟,他拿烟的姿势看起来远不如拿着狙击枪老练。
“成才啊”,袁朗缓缓道,“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学会……善待自己”,他盯着愕然抬头的年轻人,“况且,不管你说了什么……”苦笑,“我也记不过明天。”
……
成才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切断对方凝视自己的画面。
他动摇了。
那些事他自己都不愿再想起,更别提要说出来。
可这个人是队长。
一直封闭在内心深处、成才自己都没觉察的微小愿望……此时逐渐清晰。
其实当初做出约定的那刻,自己想要的就是有一天,能与队长超越等级差别和记忆鸿沟,毫无保留地、对等的交流。
这一天再不会到来了。
但是此刻……
唯有此刻。
成才睁开眼睛,像做出了决定。
他说,“队长,我能先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袁朗挑起眉毛。
“49356”,狙击手紧盯着对面的人,“您后悔过吗?”
……
意料之外的提问,但袁朗很快明白其中的用意。二茬南瓜想要的,是信息的对等。
显然他忘了两人的记忆并不平等。
但也……没关系。
“后悔过”,袁朗坦率答道。
“为什么?”
“我觉得离开送情报的不应该是我”,他轻呼了口气,“而是我的排长……丢卒保车你懂吗?”
“但他命令您离开?”
“是的。”
“所以您离开了?”
“是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
“再后来呢……?”成才也不知道自己这句后来是想问什么,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接着问下去。
“再后来铁队,当时是我连长,给我放了半个月假”,袁朗却还是回答了,“就像我给许三多放了假一样”,他停顿了片刻,“实际上我三天就回去了。我想不来除了军人我还能做什么。另外我想,我排长也不希望他拿命保下来的人,是个废物。”
……
成才又一次抿紧了嘴唇。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他轻轻点头。
轮到你了。
“后来……在看完所有科幻片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后,我只能再回到起点,想想除了阻止爆炸,还有没有其它让循环终止的可能。”
成才终于开口,顺便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我猜想过,既然,只有我一人能记得,也许,可能,这时间循环会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手还是忍不住发抖,于是干脆把还未抽完的烟灭掉,两手交握在一起,“所以,我试了试自我了结。”
袁朗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其实被狙掉真是个没啥痛苦的死法儿”,狙击手扯了扯嘴角,试图缓解凝重的气氛,“一下就没感觉了。再一睁眼,又是周六早晨。”
“……”
“所以这思路不对,并不是我的原因”,并未留下答疑时间,他继续道,“还得找别的可能x_ing。我开始怀疑那座岛。”
成才使力握了握双手,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支烟,于是他又伸手去烟灰缸,想把刚才灭掉的那半支再捡回来。
却被袁朗拦在前面,把自己刚点燃的那支塞给了他。
“……谢谢”,狙击手接过来,重重地吸了一口,“我想,如果磁场异动引起爆炸发生的时刻,我们都不在那座岛上……时间是不是就能继续了……只是这样就得取消任务,或者,至少推迟三小时。”
“……所以,你来找我了?”。
“没有”,成才喘了口气,“我跟您说您就能同意吗?”
“……可能不行。”
袁朗的眉心挤在一起,他其实也纠结,如果不得不这么尝试一下,该怎么处理,“或许我们……”
“您不用想了,避开那岛屿也没用”,成才打断他的思路,“我试过了。”
袁朗沉下面孔,“你怎么做到的?”
……
“我劫持了您。”
袁朗一下睁大了眼睛,这答案确实太出乎意料。
“在全体整队出发前,我拿锄头的手枪在停车场劫持了您,要求大家在傍晚九点前不得离开”,成才深深地呼吸,“但显然是我犯蠢,大家,还有您……怎么可能会屈服于这种胁迫……”他咬了咬下唇,“三中队还是如常出发了……只除了我。”
“你……”袁朗开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被您丢进了禁闭室,期限是七天”,成才继续道,“您离开前对我说,希望任务回来后,我能给您个解释。”
……
叙述完毕,房间里是可怕的沉默,只余下烟Cao燃烧的嗞嗞声。
成才的胳膊撑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
雕像般的静止状态中,他胸膛的起伏格外明显。
每一秒都度过的格外艰难。
终于他深吸了口气,捻灭指尖的香烟,身体从椅子滑向地面跪倒在地板,弓下腰来,“对不起,队长”,声音已是哽咽,“我做了军人不该做的事,对不起……”
袁朗眯着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狙击手轻颤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