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起来,北峡关的确绕路。难道四太子会……”王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错。”岳飞目中j.īng_光一闪,“兀术会找最近的一条路打通和王伯龙的联系。他会直接从庐州城与j-i鸣山之间c-h-ā过去,直奔柘皋。同时,王伯龙大军从江北岸回军和州,如此首尾呼应,则全盘可活。”
王贵一拳打在了沙盘上,“兀术这个混账,真要这样行事,简直是不知死活。孙子兵法千章万句,就是不能让对手抓住自己的尾巴。他个兀术就不怕吕宣抚和张宪两军合力抄他的后路吗?”
岳飞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道:“兀术当年搜山检海也是一路长驱。那些被他打散的官军也并未投降,仍然在据守险要,他又何尝害怕宋军抄他的后路了?何况在兀术心中,j-i鸣山与庐州城不过是撄城自守,以落败之余的残兵游勇,并无出击之力。所以兀术不怕吕宣抚断他的后路。”
王贵摇头争辩道:“这次可不同。现在咱们的军队称得上百战之后筛出来的j.īng_兵,再拿建炎年间的老黄历从门缝里把人看扁,只怕要吃大亏。再说,兀术就算看不起淮西一军,这战场上可还有鄂州一军呢。五哥,你我麾下的人马可从来不是吃素的。”
“好,伯富,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愿不愿意当这个让兀术吃大亏的人?”
王贵笑道:“五哥,就知道你是在激将,说吧,打算让我怎么干?”
“先一步卡住柘皋。”
岳飞说得不紧不慢,王贵却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从舒州附近的北峡关行军到柘皋大约二百五十里,需要一路向北绕过巢湖再向东行进,正常需要五天的时间。这段道路不是很好走不说,按照岳飞的判断,很可能自己一军还没有赶到柘皋,就先与兀术的主力打了照面。平原野战,如果战胜真可以说是开南渡以来的先河。但如果战败,建炎年历次全军覆没的殷鉴不远。
“我的五哥,”王贵开口道:“这回不是兀术被东西夹击了,我看成了咱们腹背受敌。既要对付四太子的大军,可能还得应付王伯龙的回师,又是在敌前行军,再赶上平原旷野之中猝然遇敌。我看,咱们这一军得是座山,还得是大山,才能把这一道道的沟沟坎坎给平了。”
“伯富,你又说对了。”岳飞此时的目光已经亮得像火一样,被他盯久了皮肤都恍然如有灼痛,“我们的队伍是大山又不止是大山,比大山还要坚固还要牢靠。我们就拼一回腹背受敌,把虏人都吸引到自己身边,给吕宣抚、张宣抚他们创造尾袭的机会。怎么样,你怕不怕?”岳飞说到张宣抚时,语气有些犹豫。如果张俊能及时出兵,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张俊继续观望,他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吕祉和张宪身上。
一直担任岳飞的警卫而沉默不语的杨再兴突然喝到:“怕个鸟,怕就不要当兵了。俺老杨做保障,岳宣抚这计策大胆地紧,虏人肯定想不到,到时候让这帮畜、生跟着吃咱们的洗脚水去。”
王贵被杨再兴这员偏将明着损了一次,却也只能尴尬地笑一下,应道:“我合计过了,走得越快就越不会有危险,看来这回得r.ì夜兼程了。”强行军后作战对于以重步兵为主的宋军是极大的体力考验,非得平r.ì训练有素才能实现。王贵也是信心十足,才能做出这个保证,又道,“不过宣抚,咱们去柘皋,北峡关也不得不防。这却有些难办了。”
岳飞还没说话,张景主动道:“岳宣抚,诸位太尉,我说一句。咱大宋诸军,鄂州一军是好汉,淮西一军却也是响当当立得住的好男儿,打虏人责无旁贷,岳宣抚不要把我等当成了花腿军。”花腿军乃是张俊的亲兵,当初与淮西一军并称宋军两大飞毛腿。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张景居然有了讽刺张俊的底气。
“好,张太尉既然如此说,鄂州一军后顾无忧了。”岳飞望着沙盘上的柘皋,轻轻一推,标牌应声而倒,“伯富,咱们鄂州一军的大山,能不能飞起来,就看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贵的字伯富是王曾瑜小说里面编的,编的,编的。同理,张四也是老王编的,编的,编的……
没错,宋代端午已经闹龙舟包粽子了。那首特有名的词“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写的就是端午竞渡。
兀术c-h-ā到两军之间这做法,抄地岳飞第四次北伐,兀术攻郾城和颖昌之间的临颍。岳飞从舒州到柘皋,其实有些不现实,不过为了岳飞和吕祉的柘皋大捷,这样的逻辑错误就忍了吧。对,就是没有张俊的份儿。
第120章 五年平金(50)
岳飞一军r.ì夜兼程赶往柘皋之际,刚刚被宋军夺回的j-i鸣山大寨正在承受赛里雷霆暴怒之后的一轮猛攻。
天气已经r.ì渐炎热,吕祉的伤口依旧没有完全愈合。不要说骑马,就是独自行走个几步路,也会大汗淋漓无法支撑。但吕祉再也不肯躺在担架上,为了指挥方便他让亲兵找了个软兜,拿长杆两头一穿,做成个简易的肩舆。他就每r.ì坐在肩舆上视察军务,以便鼓舞士气。
这天金军的攻势从清晨开始,势头颇猛,用了云梯、撞杆之类的大型器械。有一次,金军的先锋甚至已经爬到了城墙之上,形成了突破之势,幸亏被紧急调来的张宪前军j.īng_锐压制下去。又有一次,一处城墙承受不住金军的撞击突然崩塌,几百金军从缺口涌入了瓮城。本来受命保护吕祉的岳云,也不得不立即投入了战斗,这才把金军打退。一直到中午时分,金军因为不耐炎热鸣金收兵。宋军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吕祉立即吩咐道:“量留守城的士卒,其余人等立即下城休息午饭。守城的士卒也不用在垛口露头,都蹲在城墙y-in影处休息。”
张宪望一眼吕祉,见他Cào劳之后脸色蜡黄,劝道:“这里有我和王太尉在,吕宣抚也请下城歇息吧。你身体还没有康复,得多将养才成。”
吕祉一直在城头上巡视,早就觉得太yá-ngx_u_e疼痛,呼吸不畅。他以前还不信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这次切身体会让他不得不信服民间的经验之谈。吕祉拱手先向张宪道一声“辛苦”,又深吸了一口气道,“眼看时近端午,我不能让全军将士欢度佳节,反而要他们浴血苦战,某实在是心中有愧。”
旁边王德接续道:“宣抚这样说,可让我惭愧万分了。这一军将士而今尚能生龙活虎,一干人都得感念宣抚的恩情。区区端午贺礼又算得什么?”
话虽如此,吕祉下城之后并未躺到床上。他坐在软兜上和黄纵一起先到了金军屠杀后胡乱堆积尸体的所在查看。当时金人因为做占领计,所以大多数俘虏都是在大寨之外被屠杀的。金人先强迫俘虏们挖出大坑,之后就地屠杀;在让下一批俘虏将其尸身掩埋。吕祉大军重新夺回j-i鸣山后,查看了这些万人、坑。因为是临时挖的,埋土甚浅,不少尸骨因为暴雨或者野兽挖掘的原因,都露出了地表。宋军只好重新覆土。
但另一方面,当初破寨之后尚有不少义军巷战到力竭而亡,金人占领后搜检尸体,嫌麻烦就集中堆到了大寨中心。之后金人留下的守军因人手少,只沿寨墙驻军,并未对遗骨加以任何处理。风吹r.ì晒下尸体已经大多腐烂,产生的臭气可闻百里。不唯严重影响了宋军的士气,更极可能成为瘟疫横行的温床。按照当时的观念,自然是入土为安。但此刻情形特殊,恐怕掩埋尸骨会污染寨内水源。吕祉和张宪商量之后没有办法,只能就地焚烧。
这两r.ì来,诸人已经闻惯了风送来的古怪味道。毕竟是隔着半座城的距离,臭味被冲散了许多,焦r_ou_的气味尚能忍受一时。等吕祉一行顺着黑烟升起的方向,逆风越走越近之时,那气味就已经纯粹挑战人类的毅力了。随行之人有文职官员,脸色都绿了,强行忍着没有呕吐。吕祉本就重伤未愈,脸色更是难看。岳云赶紧给他喂了一颗丹药,又找来一块绸布把他的嘴巴鼻子蒙严。吕祉呼吸才稍微顺畅些。
“应祥你准备的如此充分,倒是很有经验。”吕祉和岳云已经非常亲密,直接称呼表字道。
岳云回头皱眉苦笑道:“吕宣抚,这样的经验大概没人希望有。我是早几年跟随我爹收复建康,当时建康城中也是这般模样。我爹带兵善后了许多时r.ì。”岳云低声一叹,显然不想再说。其余人也尽皆沉默,在寂静中j_iao换彼此的心照不宣。
吕祉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连那强烈刺鼻的腐臭气息似乎都淡化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屠城,但他着实希望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
这时,前方浓烟滚滚中,几个被熏得跟烟色无二的身影跑了出来。当先一人跪倒在吕祉面前:“准备将王某等不知宣抚大驾到此,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这些人虽不曾上阵,但满面灰尘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也着实地辛苦。
吕祉急于知道清理工作的进行状况,命令几人起来说话。问道:“你们估计还要有几天才能将遗骸处理干净?这些忠骨到底是何许人可有了确实的证据?”
王将官的手下立即递过来薄薄一本名册:“大多数尸、骨都分辨不出身份了,有些脸上刺字还不曾磨灭的,都被我等拓写了下来,以供将来朝廷追封。至于遗骨现在虽已焚烧了上千具,却不过总数的十分之一二。”
吕祉看着簿籍上寥寥百余个姓名,心中悲苦,喉头哽咽。旁边黄纵接道:“你们查不出姓名也无妨,我当从军籍中仔细点检,务必不使烈士蒙尘。现在虽然情况艰苦,只能C_àoC_ào焚烧,r.ì后我等自当出资做道场,替亡魂荐生。”黄纵吩咐完毕,忍不住叹道,“都说六道轮回,人道乃是三善道之一。我看也不尽然,今r.ì场景又与恶鬼界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