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人的故事
他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很懂得拿捏分寸,把大家的胃口都吊上来,却在高潮时戛然而止。
其实听的人已经很尽兴,很少有人去探究高潮的后续。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一定要有一个结局。
齐桓静静的坐在袁朗身后,看着他绘声绘色的讲那个著名的割盲肠记,新鲜老A们听得目瞪口呆,约略已经猜到故事的男主角是谁的人,已经把往昔仇恨的目光自动转换成敬佩。
军人,向来只敬重更刚硬的军人。
“好啦,故事讲完啦,大家情绪不错,加个餐吧。看见那400m越障没?30动。”袁朗很随意的伸手一挥,伟人指点江山的架势,却带一点恶作剧的俏皮。
于是成功的把新鲜老A们的敬佩和感动赶走,而老队员如吴哲者,也不过就是对天翻个白眼,认命的带队跑起来。
齐桓没动。
袁朗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吧,活动活动筋骨。”
齐桓仍然没动。
袁朗上脚踹他:“哎我说你今天怎么了?想偷懒啊?”
齐桓静静的看着他:“我看到批下来的报告了。”
袁朗一下子愣住了,表情扭曲而狰狞,狼狈的点上一支烟,恶狠狠的抽了口,呛着了似的,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倒好像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齐桓不作声,静静的看着他。
“你他妈的就不能装不知道?”也许是那样的眼神戳痛了袁朗。
齐桓刚站起来,袁朗的拳头就砸了过来。齐桓没躲,生生挨了一拳,然后架住了第二拳。
这已经不是日常训练的擒拿格斗,有人需要发泄,有人陪着发泄,如此而已。
远处的老A们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投s_h_è 过来,但没有人擅自过来拉架,尽管他们对中队长和分队长类似斗殴的举动很莫名。
等30动过后,集合起来的老A们只看到了一脸平静的鼻青脸肿的分队长正在理自己的衣领。
过低的气压让饭桌上所有人战战兢兢,惯常喜欢c-h-a科打诨的主儿,现如今也缩起了脖子小心翼翼的审视自家的队长们的表情。
“吃饭啊。”齐桓敲了敲饭盆,“看我们能看饱了?”
C3想开个玩笑:“那不是队长们秀色可……”
剩下的话被C2在桌子下掐掉了。
袁朗依然坐在齐桓身侧,呼噜噜的吃自己的饭,齐桓也不再吭声,筷子依然如常的往喜欢的菜上招呼。
于是气压在如此正常的氛围下,再度诡异的降低一半。
当事人浑然不觉般,吃完了撂筷子走人。
是夜。齐桓摸上楼顶时,袁朗正依在栏杆上,嘴上的烟,忽闪忽闪的火星,显示他抽得很凶。
齐桓把怀里抱着的啤酒放在地上,卡擦,拧开一只瓶盖,递过去,撞撞袁朗的胳膊。
袁朗就手接过去,一仰脖儿,灌了两大口,盘腿坐下。
齐桓便也坐在他身边,手往兜里掏了掏,然后一把东西塞进袁朗的手里。
竟是一把盐花生米儿!
袁朗哭笑不得:“你连下酒菜都准备啦?”
齐桓的脸在暗夜中就有点窘红:“爱吃不吃。”
喝一口酒,撮一口花生米,嘎嘣嘎嘣的嚼,也不说话,就是一径的沉默着,三瓶啤酒下肚,袁朗终于放松了身体,轻声的说:“齐桓,将来有老婆了记得对她好点,她们不容易。”
齐桓依旧挺得笔直,没应声。
“我从来没有结婚的打算,即使,后来小敏她把组织批准的结婚报告拍在了我的桌上。”袁朗有点醉了,声线压的很低,“就等着我签字了,铁头儿说他那时都恨不得抽我一顿。特种兵要讨个老婆多难啊,那么好一姑娘,我还他妈的犯混矫情。政委都恨不能替我签字了。政委说,人小姑娘三天两头往老虎团跑,打听着你这出去学习咋还不回来呢,后来知道你当了特种兵了,更是二话没说结婚报告就打上来了,只差没写血书了。”
齐桓不动生色的借了个肩膀支着有点萎顿的中队长。
袁朗浑然未觉的继续说:“组织上要我们当面谈谈。那就当面谈谈吧。我说,我们这种兵啊,有今天没明天的,真结了婚,你得自己换灯泡买大米扛煤气罐,多苦。她就说,那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在男人身边,女人看见个老鼠都怕得尖叫,要只剩她自己了,面前就是有条河她也能自个儿想法儿趟过去。”
“就是这句话打动了我。我想,结婚也不错。然后就有了小野。”袁朗往嘴里倒酒,“她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带了四年,前些天,她突然找来,说,袁朗你给小野联系个幼儿园吧。我这才恍然,哎呀小野已经到了要上小班的年纪。可是新一批的南瓜到了,我腾不开手,于是就搁在那,一直搁到她找来,气愤的把离婚证明拍在我桌上。她说,我可以容忍一个经常不在家的丈夫,可是我不能忍受一个总是缺席的父亲。”
齐桓沉默不语。他见过嫂子,很可亲的一个女人,他也见过小野,很灵气的男孩。
他听着自己的队长絮絮的倾诉那些前尘往事,心思却飘的有点远。
午夜,齐桓把喝醉的队长扛下楼,在放置到床上时,袁朗有短暂的清醒:“齐桓,几点了?”
齐桓静静的说:“天快亮了,我先上去收拾下垃圾。”
那个周五,齐桓跟着袁朗去幼儿园接孩子。两个人都是便衣,但齐桓鹤立j-i群的身高,还是让刚下课的小野一眼就见到了他的“菜刀叔叔”。
四岁的小野,其实正是淘气的年龄。在超市里看见略小的孩子都坐在购物车里被爸爸妈妈们推着,于是非要自己也坐进去。
袁朗不得不蹲下身子和他讲道理:“小野,你已经念书了,是小小男子汉了。”
小野不理,赖在地上不肯走。到底是个孩子,自己宠着惯着自己,嘟着的小嘴能挂个油瓶。
“四岁半的小男子汉,要不,叔叔抱你?”齐桓捏捏小野鼓鼓的脸颊,把孩子飞快的抱起,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吧,现在那些孩子一准儿都羡慕你比他们高。”
“菜刀叔叔好木奉,骑大马。”小野开心了,摇着齐桓的头,指挥着齐桓往玩具区跑。
袁朗的购物车里堆满了玩具。
齐桓驮着小野顺便逛了逛少儿读物区,买了“听妈妈讲故事”系列的光盘,以及启蒙类的书籍,塞进了购物车里,然后问小野:“妈妈平常都给你买什么牛n_ai啊?”
小野把手圈住嘴巴,哞哞的叫,于是齐桓拿了一大罐蒙牛婴幼儿n_ai粉,还细心的看了看保质期。
顺便把袁朗买的玩具枪和糖果放回去,认真的说:“队长你不要一味的惯孩子,这枪你已经买了很多把了,从孩子还没生下来就买。还有,糖果不要给小野吃太多,会蛀牙。”
袁朗就不满的看着齐桓:“你儿子还是我儿子?没儿子的人没有发言权。”
齐桓就抿嘴乐:“结帐吧,嫂子要等急了。”
季敏是等得有点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要去上补习班呢。”她看见儿子骑在齐桓的脖子上,立即就有点不好意思,“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快下来,跟妈妈去补习班。”
“补习班?”袁朗愣了下,“他才四岁啊。”
季敏横了他一眼:“小野起步已经晚了,现在很多孩子英语日常会话都会了呢。”
袁朗把东西递给她,伸手把小野抱下来:“孩子还小,不要cao之过急。”
季敏在看他买的东西,忽然眼泪就流出来了,吓了两个男子汉一大跳。
“你怎么了小敏?”袁朗看她抽噎得不成声了,连忙把手帕递过去。
季敏没接,顾自的抽噎:“如果,如果你早一点学着关心孩子的成长,而不是每次见面就拿玩具和木奉木奉糖来补偿,我们又何至于今天呢?”
小野慌乱的看着妈妈哭,直觉是爸爸把妈妈惹哭了,自己唔哇唔哇的哭起来:“妈妈不哭哭,妈妈不哭哭,小野要妈妈不要爸爸了……”
袁朗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哗啦啦的流,在这个曾经刚如铁的男子汉脸上,写满了愧疚与难受。
齐桓默默的开车回去,车上坐着失魂落魄的队长。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了。
第二章 局中人局外人
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袁朗和他的兵们周而复始的进行着别人眼中惨绝人寰的极限训练,剩下来的时间,则是血与火的考验。
有时袁朗看着自己的兵们都觉得自己残忍,每当这样的意识稍有萌芽,就被他自己掐死,然后等待老A们的,是更加艰苦的训练。
他喜欢嬉皮笑脸的说:现在我们的敌人都已经与时俱进啦,咱们可不能原地踏步,趁着月色不错,加个餐吧。
于是就加餐。
朝夕相处,其实他早已经不需要伪装出一副欠扁的模样来刺激自己的队员,世事历练,老A们自己心里早明镜似的,队长的苦心他们怎么不知?
可他们乐意看自己的队长妖孽状,然后自己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去玩命的训练。
他们的生活,已经贫瘠到只剩下兄弟。来自兄弟的关心,他们辜负不起。
那些惯熟的相处的模式,他们小心翼翼的,不敢去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