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弼黄纵虽然出身不同,但在岳飞面前也没有什么避讳的。薛弼限于身份重点说的是朝廷的想法,黄纵则更替岳飞着想。两人都道出了心中所思,岳飞却只是面带微笑聆听并不置评。
王贵也道:“五哥,打从知道那消息起,这些天我这胸口一直憋着口气,怎么也顺不过来。就不说祥祥,那毕竟是你的儿子。你那五百人里,有多少是从我中军挑去的勇将,都便宜了别人。平白窝心这十多天,亏得今r.ì薛参谋黄机宜排解。”王贵既跟岳飞同乡里,又是最先结拜的兄弟,颇受岳飞器重。但只一样,此人私心重了些。
岳飞默默吃完手中的酸馅,见大家不再说话了,终于道:“你们刚才说的都对,也都不对。”
“愿闻其详。”五哥难得长篇大论,诸人都打起了j.īng_神。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河北农夫这句是李若虚骂的,啊,李大叔,我对不起你。
岳飞确实喜欢边吃边议事的范儿。
第66章 千古英雄手(46)
岳飞先叫着王贵的表字,笑道:“伯富,你这牢S_āo发得最没有道理。原来你军中的马六儿、古老七这几个确实能干,却也不是一万年才出一个的人才。就算j_iao给胡闳休带走了,不过是少几个统军的将领。我告诉你,将来有的是仗可以打,再培养出几个马六儿、古老七多大点的事,至于你急出一副横眉立眼的样子吗?你要是还不乐意,我从背嵬军中拨个几百人还你好了。”
“宣抚五哥,那感情是千好万好。自家先替伯富在这里道一声谢,等什么时候你把人拨付了,再请五哥上南楼好好吃上一顿。酸馅敞开了供应,保准管够。”张宪抢在王贵前面应道。
“得,张四你想要你要,别拿我支在前面当挡箭牌。”王贵被张宪一通抢白,脸上挂的笑多少有些不自在。“我还是听五哥的吩咐,痛痛快快地打上几仗,什么j.īng_兵都练出来了。”
黄纵以前因为家庭出身断了科举的念想,曾经三年足不出户着意研究兵法,希求另辟一条入仕的门路。他对历代兵书研读颇深,点头道:“宣抚适才所言真是发前人所未发的道理。以前初见宣抚的时候,亏我还觍颜还向宣抚献了练兵足食的十条大计,现在想来实在惭愧。”
薛弼也拍手连呼原来如此:“宣相一行才回来,我还私下里问循圣,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劝宣抚仔细考量过再做决断!循圣当时委屈极了,说宣抚从来没有打商量的意思,眼睛都还来不及不眨一下,就把兵允给了安老。原来宣抚是这样想的,诚非我等可及。”
岳飞一笑:“刘节使领左护军行事持重,”刘光世辞职后被宋廷恢复了三镇节度使的头衔。岳飞即使在私下依旧对其使用尊称,同时用“持重”暗指其畏战避事,至于其他在职的大将则提也不提。“把那几千j.īng_兵看成珍宝一般,只管放在手心里呵护,生怕风吹雨淋地受了损失。后护军则不然。直老,实不瞒你,建炎年屯驻钟山的时候,我手里顶天几千老弱残兵。后来,一场场的硬仗打下来,从建康直到岭南烟瘴之地,再打回江北收复荆襄,大小数百战。后护军的人数非但没有少,还越来越多!从几千到数万再到十万大军,生生地打出来一片天地。当初若是我也学刘节使的持重,哪里来得这一只强军。”
岳飞意气风发,说地兴起处不觉攥拳狠狠捶了一下石桌,“只一件,朝廷许我带兵打出去,让我狠狠地教训那帮子野蛮人。区区五百人算什么,我就j_iao给朝廷成千成万的人,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薛弼听岳飞表露心迹,心下也是澎湃。但他是久坐幕中的老官僚,不忘本职试探道:“后护军人皆武勇为朝廷的屏障,人所尽知。但宣抚也常苦诸军难合,说过只以本军北伐,未免兵力不敷难以成事。这回好容易朝廷有一只大军,若是拨付宣抚,恰可以凑足二十万之数北伐中原,却最终给了安老。宣抚没有一丝的遗憾吗?”
张宪笑道:“薛参谋好没道理,五哥又不是金口玉言,以前说过一句话,难道还要一直作数?”
薛弼恰巧站在张宪旁边,顺手抓过一块糕堵住了他的嘴。
岳飞笑道:“直老,不是我经营言语,朝廷把兵给我或是给安老,都是上上之选。”
薛弼追问道:“宣抚的话有意思。你和安老一文一武,怎么都成了上上之选?莫非韩宣抚就不是上上之选了?”
岳飞被薛弼逼得窘迫,用手支着额头靠在石椅背上。黄纵拉一下薛弼的衣袖:“直老,韩宣抚是不选之选。你呀,老实坐下来听宣抚说一回话有什么难的,非得事事刨根问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宣抚使,他是参谋官呢。快歇歇吧。”
黄纵也是说刻薄话的高手。薛弼依言笑着坐到斗茶生起的炉子旁,拿起一把纨扇轻扇了几下:“宣抚,是下官错了。这回听循圣的,我也不做参谋官了,当个伙头总还是称职吧?”
薛弼和岳飞相处甚是融洽,换做其他任何一军,他刚才的言语必然已经触怒了主官。岳飞则不同:“直老,说到上上之选就得说安老这个人了。他一直有意结j_iao于我,还未见面就曾写过一封情深意切的书信,上面言辞谆谆,甚是赤诚。”
“五哥,合着是吕安老尊敬您,您才把他当做上上之选!啧,我那好侄子一定是犯了你的忌讳,才被你这当爹的一脚踢出门去的。”张宪吃下薛弼塞给他的糕抢问道。张宪最近尤其喜欢打着教导岳云的旗号往岳飞家里跑,“顺便”看望岳家刚长成的小娘子安娘。
岳飞没理张宪,继续道:“想要结j_iao我的文人成千上万,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安老这般纯粹的。再一个,安老虽然是文人,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他领过兵。我的兵j_iao给他,绝不会被他带坏了。换其他任一个人,我或许还要犹豫一下,但是对安老,我就只有放心两个字。由此我也想通了,倘若朝廷领兵的大将都是安老这样一力报国的志士,诸军自然能j.īng_诚合作,我还苦什么诸军难合?我把兵j_iao给他们,让他们照着后护军的样子,训练出一只自己的j.īng_兵。是天下兵皆有后护军之勇,那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怨言?”
众人这才知道岳飞的志向竟然如此宏大。张宪收敛起笑容,肃然起立:“此生唯愿追随宣抚讨伐伪虏。”
黄纵叹息道:“下官自诩生平读书不愧圣贤,今天才知道宣抚忠义天成,行事自有英雄气,非老师宿儒可比。” 薛弼也不再扇那炭火,虽然没有出声附和,却暗暗点头嘉许岳飞为人磊落。
岳飞边对幕僚连称惭愧,边笑着揶揄张宪:“张四,你还是当心哪天你触怒了我,我把你踢到其他军去吧。”
“五哥,我跟安老学还不成吗!”
“你可学不像。安老是传胪,你在东京念了三年武学,就学会了个打铁。”岳飞被诸将、幕僚们奚落许久,总算找到了个回击的机会。“再说……”岳飞说到此处有些犹豫,停顿片刻。
“五哥,打人不打脸。”张宪摇头抗议道:“再说,好歹我学会打铁的手艺,在钟山帮了你的大忙,那些破损的武器、盔甲还不是我一锤一锤补起来的,可比背那些兵书战策有用处。何况古人早就说过,刘项原来不读书。我就学的好上加好,年年考上舍一等,也教不了你这样的天纵奇才,顶多糊弄一下我那大侄子,还得是他小时候。”张宪话说到此处,音调忽然一沉,带了抑郁之色。“再说,我又不是没和上舍一等们同过学,他们还不是一个个做了刀头鬼,将大好的热血抛洒在了东京城,膏了野C_ào裹了野狗的腹!”
岳飞见提起往事,惹得张宪不快,心下歉然。他上前拉住张宪的手:“我是可惜你这识文断字的,跟我们这样的军汉混在一起。”
张宪哼了一声,眯起眼瞅着岳飞,“五哥刚才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来的?我这东京铁匠还有哪点比不上吕安老了?”
“他……安老……行事就如能洞见未来一般。”
吕祉自收亲军之后,并未志得意满自此收手,而是一鼓作气。他整军先从小军头始,那些人虽也号称统制,但一军不过上千人,所依仗的也是近卫亲军。他们的亲军被吕祉网罗走后,r.ì子分外地难过。吕祉趁机将这些小军头的部队重新核定披甲与不披甲比例,那些老弱的被尽数淘汰出军,强壮的则平均拨隶王德郦琼等人,加强其他诸军的实力。这样一来,虽然这些小军头怨声载道,但王德郦琼乔仲福等人得了实惠,甘心替吕祉弹压诸将。吕祉有了这几人的支持,整军进行得一帆风顺。不一个月,已经裁汰冗员两千人。吕祉又将裁汰后富裕出来的军饷用于提高披甲之士的月俸。此举自是深得军心,一时间吕祉在军中声势大振。
胡闳休岳云等人也在抓紧时间训练亲军。以五百人统领两千五百人,还要把这两千五百人训练得令行禁止,向五百背嵬看齐。这其实颇为艰难,即使韩世忠的淮东军号称严整,短时间若想收到成效也是妄想。亏得岳飞的五百背嵬都有过带兵的经验,而那两千五百人也是j.īng_挑细选出来的。月余之后,这只亲军总算有了些许起色。
吕祉心头还压着一块大石头,就是那至今不曾露出马脚的内j-ian。内j-ian一r.ì不除,他一r.ì不得心安。有的时候吕祉坐在衙上,看着阶下诸将,着实觉得哪个都有嫌疑。但当下毕竟以整军为重,吕祉不敢轻易动作,也只好事事加强防备,静观其变。
这天,吕祉正在坐衙,忽然李忠来报,诸将有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自由飞翔、东风不上凤凰台、端木盟主各位大大的地雷,周末愉快。
这里大声说一句,岳家军幕僚团就是银英的杨舰队呀。你看毒舌铁匠张宪、吃货岳云、被欺负的岳飞、老谋深算的薛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