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叹气,可能?你是没看见……
那么吴哲看见了,昏迷的张宪血r_ou_模糊的左脸。我心如刀割,吴哲,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吴哲说,很多很多,头都痛死了。
我说,那别想了,以后再说。
他沉默了下,说,队长,如果是我在他后面,我也会扑倒他的。
我觉得很心疼,吴哲的头都快想破了,才憋出这么句话。我说很好啊,你继续想这句话。
吴哲说,我尽力吧。
吴哲!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小护士怒气冲冲地跑过来。
吴哲赶紧拄着拐杖站起来,嬉皮笑脸说,找厕所,找厕所。
小护士说,你病房隔壁就是,骗谁呢!
吴哲装傻,啊,是吗,我没看见啊。
他冲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那姑娘口气柔和了些,赶紧回去休息。
吴哲把拐杖递给护士,叫她帮忙拿一下。护士不解地问,干吗?
吴哲说,死里逃生,我想跟我队长抱一下。
我站起来,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不敢惊动他受伤的腿,但这一下,我觉得特别满足。
我回去病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进去。小何坐在病床前面,垂着头,张宪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在骂他,你个哈嘛批,老子都没哭,你哭撒子,瓜屁一个二个的,你有完没完了,瓜不兮兮的。
我走了过去,张宪抬眼看到了我,突然不说话了。他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目光触到我的时候,不自觉地闪躲。他是这么一个精神气儿十足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顿时很难受。我强作笑脸,说醒了?
张宪说没醒,说梦话着。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就好了。我跟小何说,给你们营长打点开水喝。
小何擦了把眼睛,拿了热水瓶出去。我在他刚刚坐着的椅子坐下,近距离地看着张宪,他的右脸还是那么英俊,但纱布包裹下的另一边,我难以想象。
张宪还是回避着我的目光,说你别这么看我。我宁可听小何哭,都不想你这么看我。
我说,就我们俩在,别撑了。
我看见他抿着嘴,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一行清泪沿着光洁的右脸滑落,看得我无比心酸。张宪突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好像要把手指掐进我的r_ou_里。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说着些毫无用处的安慰的话。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我可以给他最大的安慰是什么,有两次话都到嘴边了。我受不了张宪这个样子,他在痛苦,我也饱受煎熬。刚刚进门之前我想好的,他救过我,也救了吴哲,我们都愿意为他两肋c-h-a刀,有一天他需要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义不容辞,但唯独感情是不能够勉强的,否则三人都得不到幸福。但我现在对着张宪,那些自私的想法在鞭打着我,让我怎么同他说,以后我能做一切能及的补偿,却不能在他最难的时候给他最想要的。
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刻,张宪松开了我的手。后来他告诉我,他是在等我一句话,但等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不情愿的,他不要。
小何打水回来,张宪又恢复了坚强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说如果吴哲有什么事,他就没脸见我了,现在好歹还有半张脸。
我忍了很久的老泪还是掉下来了,说瓜娃子尽说些瓜兮兮的话。
张宪说,哎呦,你们一个两个,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老子挂了。
晚上,我跟小何老罗他们争了半天,终于留下来陪夜。半夜的时候,我看见张宪缩在被子里抽泣,终于扛不住了,说张宪,如果你还想跟我好,我们重头开始吧。
他从被子里抬起头,说别可怜我,袁朗。
原来我误会了,他并没有在哭,而是麻药过去了,他在忍着痛。我看他辛苦,想帮他叫医生再打一针。
他说别了,还能忍,要么你陪我说说话。
我说好。
张宪说,你行了,鬼样子给谁看啊,没让你负责,怕什么。
以前我们斗嘴,他说不过我,但现在我心中有愧,他说什么我都让他。
他说,以前有次吵架,你冲我吼,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是优点。现在好了,什么优点都没了。
我说,那你记得你怎么回答的,比你好啊,你脸都没优点。
他笑了,没想到你心眼也挺小,这都还记得。这么想想我也不错了,至少曾经有过。
我说,是啊,比我强。
没想到,我们曾经相处得乱七八糟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也怀念也心酸。我诚心地跟张宪说,那时都是气话,你讲义气,率直,在人群中永远是焦点。
张宪说,现在才说真心话,太晚了,来不及了,我已经瞧不上你了。
说完,他翻了个身,说睡觉了,别来吵我。
我的眼睛又红了,心中千言万语,我对他的背影说谢谢。
其实我真是混蛋地可以。
我回去跟队里请了两个礼拜假。上头原先不大乐意,大量的演习总结工作要做,新一年的计划又在开始落实的当口。我一再保证除了不主持参加训练,一切总结工作包括汇报一定按时完成,如果队里要我出任务,我马上第一时间归队。关键时候,还是铁路出面帮我说话,让我绕开繁琐的程序,当天下午就开始准假。
铁路亲自把我送到了车站,问了我关于张宪的情况。听到他的脸上可能要留下大面积的伤痕,铁路沉默了一会儿,张宪是他喜欢的兵,他心里也很不好受。铁路跟我说,我走不开,你帮我好好开解他,这阵子工作收尾完,我会去看他的。
我说,也不用太刻意,他不希望因为他的脸被过多的关注。前天虞师去过,弄得情绪又比较激动。张宪要面子,还是让他自己绷着吧。
铁路叹气,他是要面子呐,可偏偏伤的是他的脸。
我们沉默了一阵,铁路又问了吴哲的情况,旁敲侧击打探我们三现在的状态,言语间很替我担心。我看他眉头皱到一起,反倒笑了,你怎么看着比我还愁,叫你别知道太多了吧。
铁路白了我一眼,臭小子。
让铁路cao心,我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他给我原本坎坷的感情路增加过障碍,但作为一个领导,他对我在常人眼里出格的行为已经足够宽容了。
我回到医院,路过吴哲病房的时候想去看看他,结果他人不在。我跟他隔壁床的战友问了他这两天的状况,知道他恢复得很好,便放心地去到张宪那里。
进了病房,我吓了一跳,坐在张宪病床前跟他聊得正欢的人居然是吴哲。他们俩看见我了,都也楞了下,我夸张地退出门,装作确定自己有没有走错的样子。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边走边把军帽脱下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问聊什么这么开心。
吴哲不说话,眼角带笑地望着我。张宪说,当然是你的坏话。
我说,要是能让兄弟们乐一乐,坏话随便说。
吴哲扶着拐杖站起来说既然队长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溜出来也好一会儿,要让护士看见,又得挨骂了。
张宪使唤我说,你先送吴哲回去,他腿脚不方便。
我倒是乐意送他回去,说我这一来,他就回去了,看来还真在说我。
张宪说,那是,我把你老底都揭光了,怕吧。
我往吴哲脸上扫了一眼,确定他们是在开玩笑,老实说,能看见他们刚刚笑的样子,这些天郁结在我心里的愁苦,总算散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