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人撩起面纱总要看,他总要看自己一眼。果然这人捏着他的脖子转过他的脸,他对上一双星辰似的双目,这人貌若女子,出尘绝世。反倒是他看呆了。
这人一脸淡漠,面无表情的,看着有点呆。晋红袖毕竟是晋红袖,他飞快地抽出袖里圈着的软剑,贴上这人的脖子。锋利的袖子一方面是因为他武功高,另一方面是袖里围了一圈剑有剑气。所以说晋红袖不但武功高,轻功好,他还很狡猾。
这人忽然放开他的脖子,无视他的剑,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姓夏名绝衣,初到贵宝地,冒犯之处还望海涵,在下没见过什么世面。”
晋红袖有一瞬间觉得其实这位夏绝衣其实可以躲开他的剑。
于是晋红袖道:“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叫晋红袖。还有,我是借别人的宝地杀人。”
“哦,多谢晋红袖兄指教。”
“没有晋红袖兄这一说法,夏绝衣兄。”
“但是阁下还没告诉在下阁下是姓晋还是姓晋红。”
一池春水刹那就被吹皱,晋红袖兄,你是姓晋还是姓晋红?晋红袖忽然笑道:“我姓楚,叫晋红袖。”
“哦,那楚兄名什么?”
晋红袖很开心,他和夏绝衣果然很有默契。别人听不懂的,夏绝衣却听懂了。
从来没人认真倾听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除了眼前这个夏绝衣。
凤十六摸到夏绝衣床前,从怀里掏出玉烟杆,又放回去。看了半天梨花,终于靠近夏绝衣,伸出瘦削的
手指。
深渊似的双眸睁开的刹那,落了漫天星辉。夏绝衣捉住凤十六的指尖,道:“楚兄,你一来我就有感应。你一伸手我就醒了。”
凤十六道:“看你一脸坦然,你说谎我也能当成真话。”
夏绝衣把捉住的往嘴边凑了凑,道:“你的手指瘦了。”
这话说得凤十六一怔,凤十六道:“看你面无表情地说情话还真是……我居然还当真了。”
夏绝衣认真道:“楚兄,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情话。”
靠,这人一脸老实相,说的话却是万分的不老实,可这话配上这表情,却总是让人想去相信总是让人心动。
“话说你怎么回事,销声匿迹那么久,老子不就跟你告白了一回,你至于躲了四年么?”凤十六问的时候有些心虚,夏绝衣昏迷期间他一直不敢见夏绝衣就是怕两人一见面连兄弟都没得做。
可惜夏绝衣智商高不容人质疑,情商低却是毋庸置疑的,夏绝衣再次认真道:“楚兄,我不是躲你。是我脑子有毛病,受刺激就容易失忆。你刺激了我一回,我就失忆了,连名字都忘了,流浪了很久。好在遇到婉娘,亏她接济我才没饿死。对了,楚兄,没听说你还叫凤十六。”
凤十六放下心,道:“这楼原本是一个前辈的家业,我也是四年前接手。原本的名字都不能用了。不过,四年里,我居然没见过你。”若是一见你,不管你如何,我都能认出你来。这是凤十六的言外之意。
夏绝衣哦了一声,道:“婉娘怕我失节。”言外之意是怕你把我卖了。
凤十六发觉他跟躺着的夏绝衣说话很别扭,就将他扶起来靠在枕上,道:“这半月你都没吃过多少东西,饿不饿。”
“很饿。”夏绝衣向来有话就说,实话实说。
凤十六喊人过来拿来些清粥小菜,又对夏绝衣道:“在这里你还是喊我凤兄的好。”
倚红亲自端来饭食,看着凤十六自然而然地端起来,舀一勺粥吹了吹气,送到夏绝衣嘴边。夏绝衣也是自然而然地张口含住,凤十六腾出手,放下勺拿起筷,自然而然夹了一筷子湖藻喂到夏绝衣口里。
这般自然而然如是者三。
凤十六见夏绝衣吃得差不多了,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先去趟九华山。”听夏绝衣说的时候,凤十六心里咯噔一下子,强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去这些个地方了。”
夏绝衣很诚实,道:“九华山有神医药仙人,应该可以恢复苏袂的武功吧,也能医好他的腿。”
“哦,那便养好伤再走吧,不差
这一时半刻。”凤十六道,“我同你一起去。”
夏绝衣点头,睡过去了。凤十六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刮刮夏绝衣的眼睫,便扶着他躺下。
久未出声的倚红道:“楼主,你真要走么?”
“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偎翠能者多劳。”
“是。”倚红长眼色地告退。
凤十六眼神复杂地看着夏绝衣,他们是兄弟,夏绝衣说要做一辈子兄弟。他存了别的心思,兄弟可以一生一世,却从来没有生生世世的兄弟。
第二天,凤十六醒来的时候,夏绝衣已经走了。
凤十六自嘲一笑,他留不住他的生生世世,连他的朝朝暮暮也留不住,遑论留他的一生一世。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三章
桃花镇,太白楼。
正午时候,正是饭点。太白楼名字起得大气,内里装潢却寒碜的很,简陋的室内摆着五张桌子。坐了三桌的人,掌柜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
角落坐了个书生,同座的还有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旁边一桌坐满了人,有个眉毛胡子白花花的老儿,剩下三个似乎是他的徒弟,都带了兵器。再旁边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魁梧英伟,女的小巧玲珑,一刀一剑分别挂在两人腰畔。这后两桌显然是练家子。
小二蔫蔫地上了菜,又进来两人。似乎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却佝偻着身子,脸如菜色。女的是个中年美妇,身材高挑,脸色有些憔悴,她搀扶着那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坐在那一男一女和老儿中间的空桌前。小二没精打采地问那二人要些什么饭食。
就在这当口,又来了人,是个年轻公子,一身白衣,手上提了个小碎花布的包袱。这位公子停在门口,仔细地打量着这家小酒店,掌柜不甘不愿地走过去,请他在剩下的桌子旁坐下。
那个白衣公子点了菜,掌柜的听他开口才确定是个男子,看他的样貌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女扮男装呢。
那白花花的老头子原本在闭目养神,却在那白衣公子开口的刹那睁开眼睛,一望之下,脸色一变,低声嘱咐身边的三个青年小心行事。
这三个青年似乎刚刚出师,没见过什么世面,从那白衣公子进门的起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听见师叔嘱咐才略略脸红,忙问师叔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