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云寂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我根本没有看不起你娘,我只是不想让你去见那个秋蓝玉,他和殷玉堂关系密切,谁知道有没有存了别的用心。”
“我知道你那么说的用意。”遮挡住了张明艳张扬的容貌,他就变回了朝暮阁中那位温柔体贴的“晏管事”:“你只是不愿意让我去想这些事,怕我伤心。”
云寂握成拳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
“我刚才,突然觉得……我们两个人其实在这一点上,是一样的。”晏海望着他:“我们都生长在不能随意坦露真心的地方,所以就算生出了爱慕之心,因为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值得相信,所以遮遮掩掩,相互试探,最后觉得对方多半虚情假意,别有图谋。”
“我……”云寂想要否认,但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辩驳……
“刚到朝暮阁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不能信你,一直不能信……所以我从来没有试图和你提起从前的事情……觉得一定要让你先对我表明心迹,能确认你就算知道了从前也不会怪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那些事情。”晏海叹了口气。“我处处算计,生怕落了下风,怎么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有时候连自己都骗……所以,我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告诉你,从开始到现在,我所言所行俱是真心。”
“那就别说了。”云寂皱了下眉头。
“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就好像月倾碧那件事情……”他想了想,决定告诉云寂:“我小时候曾经被月留衣骗得掉进了一个海边的洞窟,在里头困了很久。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等月倾碧来救我,因为她其实是知道的。”
云寂一听到月倾碧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晏海把他改扮成月倾碧的那件事情,他终究没有办法轻易释怀。
“你知道吗?一开始被困住的时候,我还想,如果月倾碧来救我了,哪怕和这世上所有的人作对,我也要一辈子都护着她。但是过了一小会我就想,说不定她来了,也只是故意假装施恩于我,我要是那么做了岂不是上赶着犯蠢?这两种念头不停地在我心里头交替……结果直到我自己爬上来了,她也并没有来,当时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想着……果然如此啊!”
“好比刚到朝暮阁的时候,看到你为了我痛苦难受,我心里其实特别得意……但是,我一想到你喜欢的可能并不是我,我就不愿意了……”
晏海深吸了口气,他心绪紊乱,说话有些凌乱颠倒,但又控制不住……
“之前,我把你装扮成月倾碧的样子……我跟你说的那些理由,自己都觉得牵强。这两日我认真想过了,除了那些表面的原因,可能我也是为了提醒自己,莫要一头栽进去……好像无底的深渊一样,要是我掉进去了,可能永远也爬不上来。”
云寂朝他伸出手。
晏海往后又退了一些,腰抵在了栏杆上。
“很好,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月倾碧。”云寂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是你把和我在一起,比作掉进了无底深渊,是不是不太恰当?就算我真的是,你总想着不能掉进去,还有爬上来什么的……又是什么意思?”
他步步紧逼,晏海退无可退,整个人往后仰着,若不是桥栏够高,可能已经跌了出去。
“你一直都觉得如今我一刻都离不开你,是被大逍遥诀影响了?是不是?”
“不是的……”
“就算是,那又怎么了?我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从今往后一步也不离开,难道说的都是假话?”云寂却好像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手撑到栏杆上把他困在了怀里,用平缓的语调告诉他:“如果你敢出尔反尔,我告诉你,我才不管是大逍遥诀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我一刻都不会再忍耐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把你切成一块一块,一点也不剩的,全部都吃下肚去。”
第128章
卫恒喊了他好几声, 晏海才回过神来。
“翠微君。”卫恒很诧异的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晏海将手里空了的药碗放了下来。“那具鱼尸你看过了吗?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觉得……”卫恒组织了一下措辞:“那并非天然造物。”
“什么意思?”晏海疑惑地看着他。
“我仔细看过, 那鱼的两只前足有接驳的痕迹。”
“两只?”晏海想了想:“我记得是四只。”
“对!但是后面的那两只, 并无痕迹。”卫恒神情凝重的说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这条鱼生出了两只爪子,然后有人又给它安上了另外两只?”
“顺序不对, 应当是有人先把前爪接驳上去, 然后这条鱼自己生出了两只后爪, 因为后面两只骨骼尚未坚硬,显然长出来没有太久。”
晏海沉默了一会。
“裴不易和薛长短怎么看?”
“我并未与他们说明此事, 那接驳处的伤痕十分浅淡,寻常也看不出来,而且……”卫恒皱着眉头:“那痕迹也不寻常……”
晏海抬起头来看他。
卫恒朝他点了点头。
“这真是奇了怪了……”晏海突然笑了出来:“你说我当初是带了几个人吧!现在怎么感觉, 是把一整座岛都给带出来了?”
“但是翠微君,容我提醒一声,这鱼恐怕在这湖里已经生活了百年之久,只是常年蛰伏水底, 所以并未被人发觉。何况……”卫恒有些忐忑的问:“我听说,在那条鱼的体内剖出过一粒五彩的珠子?”
“没错,是有。”晏海点点头:“不过见风就化成了灰。”
“那以您看来, 是不是和化羽池里头的那颗……”
“绝不可能。”晏海打断了他。
“但是您要知道, 那种接驳肢体的手法, 和岛上惯用的几乎完全相同, 既然在百年之前, 陆地上就有了这样的手段, 那神珠……”
“这事我会放在心上。”晏海再一次打断了他:“小卫,又要劳烦你了。”
卫恒知道晏海不想再谈,便住了嘴。
“翠微君。”但是他依然正色说道:“关于您的身体……”
“你之前帮我把脉,不是说脉象挺平稳的吗?”
“我虽然不知道您是用了何种方法,但是按照您如今的状况,这其中定有隐患。”卫恒露出忧虑的神色:“您一直不愿意据实相告,我怕如果有一天剧毒反噬……”
晏海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生死天命也,且顾眼前吧!”
听到他这么说,卫恒无奈地叹了口气。
“薛知事,你可有发现?”云寂问道:“卫恒对于他的病情,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处置?”
“卫恒似乎对晏公子身上的毒不得要领,他所用的药,皆是温补经脉,并非针对祛毒。”薛长短回答道:“他不论用药用量皆很谨慎,至今我尚未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我师弟虽然医术尚可,但为人远远比不得薛知事细致,所以卫恒这边还是得请你帮我看着一些。”
“云阁主太客气了,这是下官应尽之责。”薛长短连忙躬身应诺:“但请阁主驱使,下官绝不敢辞。”
“我并无官职在身,薛知事不用如此多礼。”
云寂虚虚一扶,薛长短只觉一股无形的气劲将自己托起,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还没有等他对云寂的武功表现出赞叹,卫恒拿着空了的药碗走了进来。
“云阁主,薛知事。”卫恒朝他们颔首当做行礼,脸上依然是那副木讷的表情。
“晏海如何了?”云寂问他。
“状况平稳,并无大碍。”卫恒语气平淡:“只可先滋养元气,慢慢设法祛毒。”
“那就托付给诸位了。”云寂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了门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不易?”云寂显然听出了来人是谁。
果然下一刻,裴不易出现在了门外。
“师、师兄!你在?”裴不易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一副恍如梦中的模样。
“怎么了?”云寂看他整个人邋邋遢遢,身上还发出那种难闻的腥臭,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条鱼,我有了新的发现。”他已经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那两只爪子,是被人接上去的!”
云寂没有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