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乜了他一眼,说:“嗯!还不错,还记得自己有个家有爹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成才只能尴尬地赔笑,自从三多出了事,他就很少给家里写信,偶尔写一封也极其简短。明知对父母而言,关于他的消息只能通过他的信来获得,一段时间不通音讯就会让他们担惊受怕,可他就是不大愿意写信。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太忙,加上家里老是催着他相亲结婚生孩子,肯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在他思维的最低层有个从未真正成型的荒谬想法——似乎只要不提起家乡,三多就好像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跟他一起高兴,一起难过,而他和袁朗之间,也就没有任何机会变成眼下这种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然而,今天回到家,看见父母苍老憔悴了许多的面容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自私无情。
“爸,不是我不想家,可我们那儿特别忙,不单是军事技能训练,还有文化课呢,那么多东西要学,我从前底子打得不太好,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
村长闷声不响地抽着烟,等成才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水的时候,才又开了口,“成才啊,你这兵还打算当多久啊?我都跟人联系好了,你只要一复员,就能进县公安局。实在不愿意待在县里的话,咱们也可以去省城想想办法,你堂哥说了,像你这样的人家肯定抢着要。”
成才摇摇头,“我还没考虑过复员的事儿呢,你想那么远干嘛。”
村长掐了烟,叹着气说:“我和你妈岁数大了,就盼着你找个铁饭碗,再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妈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总跟我念叨,咱家要是再有一个该多好,也省得成天这样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你就回不来了……”
“爸,我在部队里真挺好的,你们说的这些事我自己心里都有数,就别瞎cao心了,过几年看看情况再说吧。”他知道父母永远不会理解他无法那支部队和那群战友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回来会听到他们的抱怨和催促,却没想到即使做足了思想准备,在真正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的自责和内疚依旧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是,唯有在那里才有他想要的生活,在浑浑噩噩二十多年之后终于找到的生活,即使被整个打垮打散也不愿放弃的生活,有那个人存在的生活,他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看着成才断然的表情,村长没有继续说下去。从小他就不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说这么几句肯定没法让他改变主意,好在这次他在家的时间比较长,只要把这水磨工夫做足,想法儿让他见见上榕树那个水灵灵的姑娘,就不信他不服软。
头三天,这个让村长信心十足的计划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可刚刚到了第四天中午,一封来处不详的加急电报把它给彻底破坏了,那上面只有三个字:速归队。
成才在看到电报后的五分钟内便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动身,妈妈忙着给他准备路上吃的东西,村长跟在他身边不住地抱怨,却始终没说出句让他别回去的话。
站在村口,看着不断叮嘱他要注意身体的父母,成才有些歉意地说:“别送了,下次回来一定多住几天,放心吧,我有空就给你们写信。”说完,狠狠心掉头就走。
他用最短的时间赶回了基地,背着行李直接到袁朗的办公室报到,已经整装待发的袁朗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作了简短说明后便让他立刻到武器库领装备作好出发准备,仅仅一小时后,由袁朗、成才、齐桓以及吴哲组成的四人小组便登上了直升机。
这是一次密级很高的行动,他们的目的地是中缅边境位于高黎贡山以东的江心坡地区。由于历史原因,这一带的边境划界对两国来说一直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近年来,有人毫无根据地声称我国在1960年的中缅边境协议中“割让了江心坡七万平方公里领土”,更有些有心人不断散布我国拟主张对江心坡地区主权的说法。大约五天前,有一小股部队袭击了驻守该地区的一支武装力量,他们身分目的不明,在这个敏感时期迅速引起了多方猜测。他们四人的任务就是深入该地进行侦察,收集有关情报,作为下一阶段的行动参考。
Part XIV(上)
本章建议BGM,黄耀明《当美丽化作灰尘》。这首歌太也难得,只有明哥能用这样激越的曲调唱出这样坚定的迷茫。。。哦,我在说些啥啊!
明白你你就明白我吗若你喜欢我就要爱吗
你我之间很远还是近今天应怎样说情话
曾令我最着迷是你身但这天竟渴望你的心
每一天的琐碎磨蚀里牵不紧心内情人
离别或是抱紧心底不禁问
原来情yu里永远有太多可能
时日已变作敌人开始的美丽一息间化做灰尘
这晚我愿能紧紧的贴近找到一点信心
未来仍然遥远有着无穷疑问
难道这世界一切开始的美丽终须都变做灰尘
这晚我不禁热烈地贴近想找一点信心
未来仍然遥远有着无穷疑问
投入去爱这一次可不可不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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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图上看来,江心坡这一称谓的具体指向是云南高黎贡山以东的恩梅开江与迈立开江之间,北起西藏察隅县,南到缅甸尖高山的一片狭长地带,但习惯上却包括了大部分缅北地区。这一带山峦起伏,丛林密布,在中国与南亚各邻国之间形成了一个重要缓冲带。缅北的掸邦是整个缅甸联邦最大的邦区,也是整个金三角85%以上鸦片的产地,一向都是东南亚局势最为诡谲多变的地区。这一带鱼龙混杂、各自为政,并没有哪个武装力量能长期在此进行明确有效的统治,尤其是1996年坤沙集团投降以后,包括缅甸军人政府和当年从缅共独立出来的四支民族割据武装在内的军事部队在这一带混作一团,更有贩毒集团在此雇佣、豢养大批私人武装,形成大小近百个武装割据势力,加上缅甸与印度、泰国等邻国的边界地带仍时有零星冲突发生,这里看似平静的态势实际上却是犬牙交错,错综复杂至极。日前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突袭的是原缅共东北军区现“果敢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的一个营,这就好比向一潭沉水投进颗小石子,动静不大,却令得涟漪一圈圈向外泛开,各种势力间疑忌不定,全都开始加强戒备,原本微妙无比的平衡被打破了。
晚上九点半悄然越过国境线之后,A大队三中队中队长袁朗和他的三名队员保持着六米左右的间距,在一片阗黑的热带丛林中徒步行进了近六小时。他们的步伐虽快,行动间却完全没有带出平日那种剽悍勇武的气势,而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装备方面更无任何特殊之处,完全的轻装上阵。肩上斜斜地挎着金三角地区常见的AK74步枪或是轻机枪,背了个简陋的军用背包,里面装着必要的野外生存用品和两个基数的弹药。至于其他装备,除了野战刀、“塑料袋”(当然不是普通的塑料袋,袋口有钢丝,用于解决敌人的哨兵)之类其貌不扬的物品和通讯器材外,没有携带任何高科技产品——包括吴哲那台从不离身的军用电脑。穿的则是再普通不过的黄绿色军装,皱巴巴的帽子胡乱扣在脑袋上,全身上下除了泥泞脏污之外没有任何标志,乍看上去和一般的缅甸士兵没什么两样。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掩饰身份,二来也是为了尽可能避免与目标以外的武装势力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关于这一点,吴哲在出发前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万一路上没头没脑地撞到别人的暗桩,他只怕是要大吼着“口令!天龙盖地虎!”来先发制人一下了。
虽然外表看来一派散漫,可四个人的神经全都绷得极紧,毕竟他们握有的信息对这一带的势力分布而言只是冰山一角,稍有不慎就可能打Cao惊蛇。
凌晨四点左右,袁朗在通话器上轻轻敲了两短一长的讯号,示意大家停下,然后回手在包里摸了几下,拿出支小手电就着微弱光线打开了一张果敢印刷发行的民用地图。成才和吴哲负责警戒,作为尖兵走在小组最前方的齐桓回撤到了袁朗身边,看见这张地图时忍不住小声笑着说:“你还真是照着即便我们全给扔这儿了也保证没人能看出名堂的标准来的啊。”
这种粗陋的民用地图自然存在无数有意的无意的错误,袁朗没抬头,继续仔细分辨着,嘴里说:“做戏就得做足全套,因小失大的事情换你你会干?”说着,他打开通话器,“注意,我们现在离目标还有三公里左右,休息十五分钟后出发。”
短暂的休息过后,四人重新出发,很快便到了卫星定位确认的袭击发生点。
远处的空地上,隐约还能看见炮火袭击后的留下的焦黑痕迹,地上堆满了原木,周围CaoCao搭起的四座竹楼向各个方向开着黑洞洞的s_h_è 击口,空地上方还利用树木拉起了隐蔽网,两道车辙由另一侧蜿蜒出去。
果敢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虽然不是金三角地区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却也有两个团超过8000的兵力,无论是谁以这么大的手笔进行袭击和侵占,其实力和野心都是不容小觑的。
正观察着,最近的那座竹楼里出来了一个黑影,走到他们眼前的林子里方便,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袁朗飞快地朝齐桓打了个手势。齐桓凝神数秒,随即如一头猎豹般由藏身之处冲至那人身侧,轻轻一掌砍在颈后,待他软倒下来,又留意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见无任何动静,便扛起他悄无声息地回到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