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墙边的黎英腾的一下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外面。
他在外面早就布置了人手,照理说,应该没人能这么轻易地进来。
可惜雅间的门在吴哲身后又紧闭起来,把一切都再度隔绝在外,也把各种猜度的目光都封在门内。
吴哲在交织的目光里斯斯文文地朝铁路走去,边走边抬手微微扯松了脖子上系得端正的领带。
端着枪的越南人原本已经有些紧张了,可看到吴哲这个看似更紧张的动作,不屑地笑了一下。
已经走到近前的吴哲却突然做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斯文的青年突然伸出修长干净的手,一把将顶着铁路脑袋的枪口拽过来抵在自己额头。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过来顺着桌面朝黎英的方向推了过去。
“黎先生,这是你在斯德哥尔摩的银行账户。不好意思,余额我十五分钟之前都已经转到开曼群岛的商业银行去了,大概一共分开了一千两百多个分散的私人户头吧。”吴哲盯着面前那个拿着枪的越南人,绷紧的脸上没有多少笑意地笑了笑,然后把自己的额头又往枪口上送了送,“兄弟,要不要开枪试试?所有的户头和密码都在这个脑袋里。”
“那我就杀了你老大!”那个越南人想要掉转枪口,却被吴哲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这里的人少了一根汗毛,那些钱就一个子都不剩,”吴哲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信尽管试。”
“铁老大,有话好说嘛。”唐老看看情形不对,连忙站起来打圆场。
“坐下!”铁路声音不大,但却不容置疑和反对地看了唐老一眼,伸手推开窗户。
一个激光瞄准器的红点飘飘忽忽的在室内微暗的空间里来回晃动。
唐老立刻噤若寒蝉地坐了下来。
“狼杀?”黎英眼看着那个红点漫不经心地晃过来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声音干涩地问。
“你也知道我是玩军火的,就敢跑来跟我动枪。”铁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铁老大,其实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唐老插话进来说。
“误会?”铁路转过头看了唐老一眼,“看来这个误会闹得有点大了。”
吴哲已经下了越南人的枪,“咚”的一声丢到桌上,冷冷坐下。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唐老努力讪笑着解释,“黎老大有事想请狼杀出来谈谈,是东南亚那边的事。听说狼杀最近刚从那边回来?其实这些男女之事,呵呵,也是不得已才会惊动铁老大。毕竟道上都知道,狼杀跟铁老大的关系不同一般,是过命的交情嘛。至于港区,铁老大的意思我们这里几个大佬都已经很清楚了,不碰粉也好,这东西毕竟害人不浅。”
窗外传来一声枪响,然后是人惨叫翻滚的声音。
“黎先生的手下不懂规矩,唐老你也不懂啦。”铁路站了起来。
唐老动了动嘴唇,不再说什么,笑容僵硬地凝结在脸上。
“铁先生,你替我带个话给狼杀。”黎英阴毒地看着铁路走向门口。
“这里会玩枪的人很多,未必每个都是狼杀。”吴哲收起电脑,跟上铁路。
“杀人偿命,这规矩总说得通吧?”黎英在他们身后冷冷地追问。
“跟杀手讲偿命,黎先生,您也许该去医院检查一下。”吴哲讽刺地笑笑。
“吴哲,带个话不用收黎先生那么多钱。”铁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说。
“我会多收三千万压惊费的。”吴哲出门,又回转身,“先生们,警察快来了,身上有什么可能妨害社会安全的东西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再见。”
B12
成才穿着不起眼的宽大运动衫,低头闪进路边的电话亭。
非封闭式的电话亭大概是出于节省材料的考虑,只有三面有机玻璃的挡板,成才把架子上的黄页竖起来挡住自己的上半身,摘下听筒,在键盘上按下袁朗留给他的那个号码。铃响了三下后,电话跳转到一个语音答录系统,开始播放当地电台的音乐节目。成才愣了一下,但是很快那边就有人接起了电话。一个好听的女音说:“你好,这里是国立美术馆订票热线。”
成才沉默了几秒。那边好像不太确定地又叫了几声“Hello”。
成才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查号热线。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听筒里传来接线员甜美的嗓音。
“我想查一下国立美术馆订票热线的号码。”成才尽量平缓地说。
“请稍等。”接线员开始查询。
很快,电子录音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播报出来,跟袁朗留给他的那个号码一字不差。
成才放下听筒,果断地离开电话亭,快跑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公共汽车。
他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这也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环境。
齐桓收起望远镜,把背包挎到肩膀上,不紧不慢地走向刚才成才停留过的那条街。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背包游客,虽然背后硕大的背包里装的是分解成模块的狙击枪。
电话亭的玻璃挡板上画着奇形怪状的涂鸦,黄页还保持着竖立的样子。
齐桓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电话卡大小的卡片塞进读卡口。
口袋里的读码器很快轻轻振动一下,齐桓放下听筒取出卡片,转身离开。
吴哲设计的小东西上显示出刚才那台公用电话最新拨出的十几个号码,齐桓的视线落在最后那两个号码上,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下眉,然后又笑了。时间有些紧迫,齐桓大步转过街角,走向自己的悍马车。他把背包扔进后排,自己跳上驾驶座,一边猛踩油门一边打开了车上的加密电台。
因为是学校假日的关系,国立美术馆门口有不少来参观的学生。
成才走到售票柜台前,抬头看了看屏幕上打出的展览项目。
一些记忆在他脑中飞快闪过,坏笑着的教官,悲愤的学员,零星的图片。
记忆中的袁朗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张牙舞爪地笑着说:“解构派作品向来都是锻炼瞬间视觉记忆的最佳材料。现在谁来回答,刚才大屏幕上的那幅画里一共有多少个生物肢块?答对的有奖,答错的就罚今晚没饭吃。怎么样,很公平吧?”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没吃上饭,唯一没有受罚的是吴哲。
他答对了,奖励是站到食堂的桌子上,在全体学员仰视的目光中吃掉他的那份晚餐。
好像是从那天开始,吴哲给他们那个万恶的魔鬼教官起了外号,私底下管他叫烂人。
想起这段往事的成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柜台里的工作人员说:“要一张毕加索生平展的票。”
工作人员看了成才一眼:“学生票?带学生证了吗?”
成才摸着口袋里甘小宁留给他的零钱,摇头笑笑说:“普通成人票,我是游客。”
工作人员收完钱递过入场券,看了一眼旁边的讲解设备领取处,“讲解器领完了,要等会儿。”
她旁边的一个同事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iPod,“用这个吧,反正内容都一样。”
成才接过来道了声谢,塞上耳机开始慢慢随着人群朝展览大厅走去。
画廊的深处,巨大的《格尔尼卡》复制品耸立在一面白墙上。
就像曾经耸立在训练基地电教室的大屏幕上那样,所有细节全都分毫不差。
成才沿着灯光渐暗的走道走过去,在壁画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盘腿坐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