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半晌,袁朗突然摇了摇头,苦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这次任务上面给我们中队批评了?”
“真的没有吗?”
“没有,上级对行动结果很满意,你们做的很好。”
“是吗?”成才本也严肃的脸又欢快起来,“那就好。看来大家都是白cao心了。”
“一群不靠谱的蠢南瓜”,袁朗没好气地骂。
“那队长,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袁朗楞住了。
他本来已不经意生动起来的面孔,渐渐又冷了下去,直到又恢复成戴了面具的模样。
成才敏感地觉察空气中开始延展出冰冷的张力,压的人有些透不过气。
“你想得太多了”,沉默了一刻后,袁朗终于开口,冷冷的语气。
“可是,你明明就是变得不一样了”,成才觉得紧张,却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你教给我要和战友互相信任,能在战场上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那你有什么一定要瞒着我们呢?”顿了一下,成才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以往,我做的不好,你会毫不留情地告诉我,虽然狠,但我能接受。我很感谢你在战场上对我说的话,也很感激你把我带回来,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我作为你的战友……如果你真把我当战友的话,我希望能听到你说真心话!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或是你对我生气了失望了,你可以直接批评我啊。队长,你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
成才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袁朗不语,只是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这一次,成才没再坚持与他对视,而是慢慢地低下了头。
“成才”,袁朗终于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轻,“我再说一遍,你想多了。我没有不高兴,我没有对你们生气,我没有,对你生气。但如果你打算继续站在这里,我会很生气。我很忙,请你不要打扰我。现在,对,就是现在,我命令你出去,立刻。”
成才没应声,也没看他,手里紧紧地抓着纸袋转过身,匆匆地开门离去了。
看着门在眼前拍上,袁朗发狠地将桌上的资料摔在一边,然后瘫倒在座椅中,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乱作一团,复杂的情绪像纠缠在一起的线条,找不到起点,看不到终点。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报告。”
是成才的声音。
袁朗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没有回答。
可是敲门声还在持续,堵住耳朵也挡不住一次又一次报告的声音。
袁朗终于放下手,睁开眼,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开口应道,“进来。”
y-in沉着脸眯着眼打量走进来的人,袁朗有些吃惊地发现,这个刚才显然是失望地走掉的年轻人,此刻脸上又挂上了讨好的笑容,一如很久前他曾见过的那样。
成才就这样笑着走过来,把一张假条递到了他面前。
“队长,您刚才说我这几天可以请假的,我老战友结婚,我想请假去参加他的婚礼。”
*********************************************************
成才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昏黄的光线下不断闪过的风景。
中午请过假,他下午就买了车票,在火车站附近给薛林打了电话,匆匆地采购了几样土特产,就坐上了去往海边小镇的列车。
成才觉得自己是像是逃出基地的。
他中午说出那些话,已经把力气用尽了。
这是他第一次,壮起胆量试着以朋友般的平等关系与袁朗沟通,但是失败了。
袁朗无动于衷,依然是那副陌生的模样。
成才先觉得委屈、生气……
然后,开始恐慌。
近一年的时间,成才熟悉了A大队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块砖。
还有袁朗,日积月累的接触,让他慢慢发觉这个人除了令人敬畏和尊重的地方、还有特别人x_ing的一面,于是除了把队长当做目标,成才也真切地希望成为他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当成才以为已经了解、正在慢慢走近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恐慌正由此而起。
就好像对于老A的所有认知,就在顷刻间完全颠覆了。
他突然意识到,从五班转到这里后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大事或小事,或多或少都有袁朗的参与,在这个过程中,袁朗已经成为他的A大队生活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而现在,这个部分被抽离了,一切都失去了平衡。
就像一幅完整的画面,突然失去了最重要的颜色,当下就显得苍白失真。
不安,深深的不安。
很久都没体会过的不安。
不安到想要逃走。
慌乱无措中,成才没来由地想到了和薛林在五班的那一次聊天。
到底有什么地方,能够让人真正地感到安宁?
成才,想要去看海。
秘境 14
次日早晨,火车离预计到达时间还有一小时,车窗外下起了雨。
离目的地越近,雨势越大。
成才坐在硬座车厢,一宿没睡,此时却依然没什么困意。
他盯着车窗,看着密集的雨滴不断地拍打在玻璃上,绽开,然后被风吹成奇妙的纹理。
窗都紧闭着,可成才却觉得好像闻到了雨水中海的味道。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鸣笛之后,车轮转动的节奏越来越慢,终于停在几拍不太悦耳的刹车声,所有机械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人群吵吵嚷嚷,搬行李下车的杂乱声响。
成才看着大家忙忙碌碌,依然坐在座位上。
他没什么行李,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只一个背包,就扔在在座位下面。
人们排着队、你推我搡地纷纷往下走,待车厢差不多空了,成才才呼出一口气,拎起他的背包站了起来。
走出车门,脚还没落地,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抬头一看,不远处的站台上,薛林提着一把往下滴水的伞,正冲他挥手。
成才忙跑过去,两人单手拥抱了一下,拍了拍对方的背。
脸上都是老友重逢的喜悦,成才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了。这么大的雨,你还来接我,我又不是自己找不到路。”
“老班长来看我,我怎么能不来呢”,薛林伸手想帮他提包,成才挥手拒绝了,直接把背包上了肩。
薛林也不再坚持,而是笑道,“你倒好,我昨天婚礼,你今天来。”
“对不起啊,我出任务才回来,没赶上”,成才有些抱歉, “本来以为来不了了,结果队里给了几天假,我就说来看看吧。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儿,你来我就很感谢了”,薛林带着成才走向出站口,“就是不赶巧,这两天都下雨,说是要起台风。”
“台风?”成才一愣。
“昨晚看到的预警信号,还好,只是黄色预警,问题不大,否则交通受影响你都不一定能来。”
“哦”,成才茫然地点点头,对于台风,他确实没什么概念。
“没事儿,台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按这个势头,也许过了这两天就都好了。你打算住几天?”
“我请了五天假,算上路上的时间,应该后天回。”
“这么短啊”,薛林叹道,“也是,部队上有个假不容易,但愿天气能快点儿好起来,我好带你四处转转。”
“不用麻烦你,你还上班呢,我就是来看看你和嫂子,剩下时间我自己四处转转就好,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丢不了。”
“那可不行,不是认不认识路的问题,好不容易班长来了,好歹我得请一天假陪你。”
两人检了票,走出车站,外面的雨下的正扎实。
成才四处张望,薛林拉着他就往出租车乘车点去。
成才见状急忙拖住他,“不用坐出租了,我们坐公车就好。”
“没关系”,薛林继续走,“我现在也是拿正式工资的人了,出租车咱还坐的起。而且这么大的雨,坐公车倒来倒去,既不方便,两个人也不见得能省到哪儿去。”
见他这么讲,成才也不好再推拒,只好跟上。
两个人在停车点排着队等车,薛林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穿着常服的成才,“还是军装看着顺眼啊。你好像更结实了啊,还瘦了点儿?”
成才也上上下下看了看穿着军绿色短袖T恤的薛林,“你发福了。”
“结婚的男人哪有不发福的?”薛林摸着肚子,“有老婆天天喂着。”
“行,你就显摆吧”,成才乐了。
“哎,说真的”,薛林岔开话题,“你真不打算去住我家?”
“不去,你新婚燕尔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好吧”,薛林叹了口气,“反正我家也不在海边,知道你想看海,就按你的要求办吧。”
成才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主要是来看你们的,顺便看海。”
“那是,只是顺便”,薛林略带嘲笑的语气,“就是要求住在海边的旅馆,越近越好,越便宜越好,别的条件一概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