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福大命大,不过是有些心有余悸,这几日已经好了。”黄氏笑道,“倒是你,今日一早出门,如何这个时辰才回来。”
仲堃仪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阖屋都听到他双膝着“咚”的一声闷响。
黄氏吓了一跳,忙起身要拉他,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母父,”仲堃仪却定定跪着,不愿起来:“儿子今日去接章儿了。”
黄氏拉他的手一顿,有些不悦道:“你怎么还想着他,趁着如今你立下大功,不如求一份休书,再择良配岂不更好?”
仲堃仪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疲惫伤感:“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章儿呢?明明他这么好,是我高攀了他。”
“说什么傻话,你官居一品,他不过是个太仆寺卿的儿子。”黄氏有些不屑道。
“我与章儿,在学校时就已经结识。那时候,我不过是个穷小子,一无所有,世家大族对我这样的人只有不屑。可是章儿却从来没有因我的出身看轻过我。我像疯了一样,只想娶他···”
“胡说什么,分明是他用了手段勾引你。”黄氏脸色不好的打量了一番屋中的仆侍,轻斥道。
仲堃仪却自嘲的一笑:“母父,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为什么要为了这虚荣的面子就要说这样违心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没法掩盖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黄氏蹙了蹙眉。
仲堃仪道:“章儿为我生了一个孩子,但儿子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什么?”黄氏闻言心中一喜,并没有在意仲堃仪后面的话,“孩子在哪里?”
仲堃仪叹了一口气:“母父!儿子不孝,一定要与章儿同生共死,若是我们活不了了,这个孩子,就拜托母父抚养长大。”
“你说什么疯话!”黄氏乍闻喜讯,却又得知仲堃仪求死之意,当下里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没有疯,这话,今天下午我也照实与陛下说了。”仲堃仪一脸平静。
黄氏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稳,常喜忙上去搀扶住,仲堃仪却恭恭敬敬与他磕了一个头,道:“儿子决心已下,母父请恕我不孝。”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站住!”黄氏喊道。
仲堃仪恍若未闻,黄氏忙追上去拉住他。
“堃儿,为了他,你连我们母子的情分也不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答应的400收双更,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192章 乾坤已定61
仲堃仪回过身来,却已是满面泪痕:“我不能没有章儿,母父,您一定要让儿子活的这般痛苦吗?”
黄氏只觉拽着仲堃仪的手忽然就失了力气,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仲堃仪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再哭过了。
夫君早逝,他们孤儿寡母,自己生怕被旁人欺负了去,便日日教导仲堃仪一定要坚强,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逼着他读书,逼着他长大,逼着他为自己争一口气。
可是,仲堃仪想要什么,他有多久没有好好思量过了?他做人家的母父,做到逼着儿子去死的地步,也太过失败了。
孟章到底有哪里不好,其实他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出身比自己高贵的多,看到他一身细皮嫩r_ou_,便总想到自己顶着烈日穿着旧衫在田里劳作,而他们这种人从不用cao心衣食,吟风弄月便能安稳度日。况且孟章生的好看,又有诗书满腹,在他面前,就算想要树立长辈的权威,也觉得底气不足,看他表面上恭顺,可背地里都会暗笑自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吧!他一向要强,又怎能在小辈面前落了下风?因此越是自卑,面上却要装的越凶。这样久了,便也真的开始讨厌起孟章来了。
只是,他光顾着自己的好恶,又何曾考虑过仲堃仪的感受。
这是他向陛下求来的夫郎,定然是爱极了他。可自己却处处刁难,他夹在中间又有多难做?
看着仲堃仪的眼泪,黄氏一瞬间竟觉得又愧又悔,颤声道:“堃儿,母父···母父以后都不会难为孟章了,你把他接回来,我们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仲堃仪却轻轻拂掉他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氏瘫坐在地上,他觉得,从这一刻起,他好像真的失去了这个儿子了。
毓骁没想到钧天的守军如此不堪一击,阵前叫骂了十几天,才敢出来与他对战,不过一战之下,便溃不成军,弃城向浮玉山逃去。
“追!”毓骁挥手令部众乘胜追击。
“王爷,此事恐有诈。”麾下的谋士进言。
毓骁不屑一笑:“晏州不过是个边陲小城,如今钧天内乱,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边,这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那公孙钤到了晏州以后,整顿户籍,开垦荒地,又cao练民兵,处处切入晏州的薄弱点,可见是个心思缜密,眼光长远的人。此一战,不可能不做准备。”那谋士继续劝到。
此时毓骁心里都是浮玉山金矿的事,又不能与外人道,见这谋士瞻前顾后,便有些烦躁道:“军师若是怕了,不妨留在营中,本王自去追击。”
见毓骁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谋士也无法,只得随着毓骁越过边境,向浮玉山追去。
“王爷,他们进了谷中。”有斥候来报。
毓骁勒住缰绳,这山谷要想进去,便要经过一处狭窄的要隘,宽度仅可供一人独行。
“你看清了,他们全都进了谷中?”毓骁问那斥候。
“小人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又有眼尖的士兵看到地上有些钧天人留下的辎重,想必逃得匆忙,这些东西无法带走,便弃了。
“王爷,我们要进谷寻他们吗?”手下的将领问道。
毓骁冷笑道:“不必,我等就侯在这里,来个瓮中捉鳖。”
“王爷英明。”
皇城地下的天牢里,苏、萧、沈三家数百人,关押的密密麻麻,这天牢从建成起似乎还从未被挤得这么满过。
牢中昏暗,秦温瑜一开始还闹腾了一番,苏宛靠在y-ins-hi的墙壁上,呆呆的看着外面,一言不发。
秦温瑜拉了拉苏宛的袖子,惊惶地问道:“夫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苏宛从前最讨厌这个侍君,因为他与自己进府的时间差不多,自己的夫君却一直对他宠爱不衰,末了还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了这人。况且萧滢也是被他构陷,那些日子他天天诅咒,恨不得生撕了他。
只是,被禁卫军抓进天牢的那一刻,他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此时此刻,再谈恨与爱,又有什么意义?
秦温瑜见他怔怔不说话,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只得撇了他,自己抓着牢门向外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牢门“咔哒”一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
“谢谢大人。”那人轻声道谢,塞给牢头几两碎银。
牢头掂了掂,压低声音道:“快些说话,这里可都是重犯。”
待牢头离开,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和苏宛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原来竟是苏襄。
苏宛惊讶的站起身来,他自进了天牢就不言不语,也不动弹,这会子倒终于露出了点表情。
苏襄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我来看看你。”
苏宛怔了怔,自嘲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罢。”
“我也是个可笑之人,又何必笑话你。”苏襄摇了摇头,递给苏宛一包东西。
苏宛打开,却发现是一包各色的点心,
有喜福斋的水晶糕,如意糕,还有荣胜轩的玫瑰酥,鲜r_ou_虾饺,杏仁佛手。林林总总七八样,都是他爱吃的点心。
不知怎么的,苏宛的眼泪忽然就抑制不住顺着颊边留了下来。
他强忍着哽咽,但是喉头仍像噎住了:“你···你怎么带进来?”
苏襄看着他,道:“如果没有那位的允许,我拿几两银子就能进得了天牢探视吗?”
“陛下是什么意思?”苏宛问。
苏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情绪,不过稍纵即逝。
“事到如今,尘埃落定,陛下没有赶尽杀绝,还许我来探视你,可谓是仁君。”
“呵呵,”苏宛一声冷笑:“自古成王败寇,大兄敢做这样的事,就要料到有如今的结果,我也没什么可怨怼的。不过要说启昆是仁君,我也不敢苟同,只不过是我们算计不过他罢了。”
“陛下不仅放了我,还饶过了严儿。”苏襄淡淡地说。
“什么?”闻言苏宛不禁有些惊讶:“严儿···严儿他现在怎么样?”对于苏严,作为苏翰最看重的小辈,时时带在身边教诲,苏宛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情分自是不同一般,乍一听到苏严能够躲过被砍头的命运,倒是真有些庆幸,亦有些佩服启昆的胸襟了。